那王夫人是元春生身母亲,虽在元春幼年时候送她入宫,但母女情分犹在,何况王夫人在贾府中的地位有一半皆是从元春而来的,如何不惊?她愣愣坐在那里,由着贾琏在她身前痛哭流涕,好半天才回味过来,确信并非是听错了,她那为她带来无数荣耀的女儿元春就这么去了,当下如五雷轰顶一般,嘴巴张了张,手一抬,想说几句话,却突然间眼前一黑,直直向前栽倒。
刹那间场面大乱。贾琏是贾家玉字辈里少有的机敏能**会办事的爷儿们,一向在外面消息灵通的,只是遇到这等大事,也觉得六神无主。他深知自家父亲贾赦和嫡母邢氏只管贪财好乐,其实不中用,故而想进来求贾母和王夫人一个示下,问问日后如何。想不到他刚刚开口,一向沉稳到木讷的王夫人竟然晕倒了,当下更觉凄惶无助。
因了这个缘故,贾琏心中就有几分不敢把实情告诉贾母,免得老人家年事已高,伤心过度,惹出什么祸事来。岂料这阵忙乱早有人报到贾母那里了,他和王熙凤尚未来得及将王夫人搀回房休息,贾母已经一手扶着鸳鸯,一手抓着拐杖,颤巍巍地出来了。贾母一见贾琏就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怎地贵妃娘娘就薨了?”
贾琏见贾母面上倒还淡定,忙不迭将他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元春自裁之事算得一桩宫闱秘闻,便是贾琏也知之甚少,只是含糊着以叛党攻打皇宫之时元春娘娘守宫有功,皇上和两位老圣人还曾经开口说要嘉奖,但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这么急匆匆没了,不但原本说好的嘉奖无影无踪,这般位分的妃子薨了,连个谥号都不曾有,也不预备什么葬礼,竟打算随着皇太妃就葬。此时王夫人被王熙凤狠命掐人中,好容易醒了过来,待到听说元春的凄惨遭遇,哭叫一声苦命的儿,又晕了过去。
贾母虽年纪大些,但经过的事情多了,倒还掌得住,早有鸳鸯机警,从旁捧了人参茶来,贾母忙喝了一口茶提神,闭目良久。此时迎春、探春、惜春、宝玉、黛玉一**人皆听到消息,悉来贾母座前,又有宁国府里贾珍之妻尤氏得了消息,也派人来打听。贾政和贾赦两兄弟匆忙赶来,垂手站在贾母两侧,预备听她示下。却听得贾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天家一向如此。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恩泽。能随葬皇太妃娘娘,是我贾家的福气,元春这孩子,我总算没有白疼她一场。”一面说话,一面已是忍不住滴下泪来。
其实贾母这些人都是人精一般的,自叛党平复当日,便开始日夜悬心,不住使人往宫里打探消息,怕就怕上头迁怒于元春,坏了贾家的事。几日前宫里还传出消息来,说圣上欲嘉奖元春娘娘,阖府上下高兴得什么似的,想不到一转眼的工夫,便传出消息来,说是元春已经不明不白就这么去了。一来元春是贾母亲手教养的女孩儿,身份尊贵,对她倾注了极大心血自不必说,二来这几年贾家的风光全凭元春一人撑着,如今元春猝然竟去了,往后贾家又该如何?想到此处,不由得贾母不落泪。
一时间,整个荣禧堂里悲声不断,但闻抽泣之声。贾政心中虽不安,却还想劝着贾母放忧宽怀,又支支吾吾暗示着说凭女子光耀门楣到底不算正经本事,将来还贾家还需走科举这一条路才是,贾母不等他说完,已是劈头盖脸将他训斥了一顿,忙低头不敢多说什么了。
贾府上下皆知,元春娘娘这一去,贾府只怕不若往日风光,说不定还有大祸临头。主子奶奶们如邢夫人、李纨等人已经悄悄盘点手头私财,决意自保,王熙凤见势头不对,已是悄悄吩咐了旺儿媳妇儿把放出去的高利贷暗暗收回来,只是一时不得,尚需时时加以留心。大观园女儿如迎春、惜春等人依然如平日般下棋读书,迎春是素来逆来顺受、随遇而安,料得无论局势如何,早晚有一口饭吃,惜春为人孤僻,自以为看惯世事,抽身事外。
而林黛玉则不然。她一向心思敏锐,一叶落便知天下秋,早从贾府不同寻常的气氛之中察觉出些什么来了。正在这时,宝钗突然遣了人过来送信,言说叛党祸起之时冯家被波及,自己幸而脱得大难,如今隐姓埋名,叫黛玉不需理会世面上有关宝钗遇难的传闻。贾府宅门颇深,因阖家都在为元春的事情哀痛,有关宝钗遇难的消息就不曾传到此中来。此事黛玉本不知情,如今听得消息,为宝钗捏一把汗之余,更替她欢喜。因国丧的缘故,原本的赐婚自是要改期了。再加上宝玉的亲姐姐元春娘娘这般不明不白地去了,料得贾府中人也无人有心思提起此事。黛玉心中倒颇为惬意,反觉得比先前好了许多,只是这般心思,不敢与他人说知。
除黛玉外,贾府中最早知道宝钗死讯的人是王熙凤。她这日正在催着手底下人赶紧把放出去的印子钱收回来,旺儿媳妇面有难色,言说外边人被天理教的叛党吓破了胆,死的死,逃的逃,市面仍有几分混乱。“我听外头的人说,连薛家那个宝姑娘,这回都不幸遇难了呢,别家放出去的印子钱,许多都成了坏账,咱们家托奶奶的福,账目倒还算清楚,只是有些账死了老子的,少不得寻了儿子来补上,这里头须得费些工夫。”
王熙凤听到宝钗遇难,颇为吃惊,大感好奇,追问之下,旺儿媳妇儿便把外面市面上流传的那一套说辞比葫芦画瓢学了来,王熙凤听了,倒起了一番兔死狐悲之意,不免滴了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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