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来心理医生专业而小心的安抚开导,生怕我阴影不散,再生后患。
我努力的配合一切治疗,这让母亲眉间的忧愁略有松弛。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加上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她这三两天功夫就老了十岁。
我是多么的不孝。
三天来,霍景行日日前来探望。我不知道他是被央求来安抚我的,还是出于自愿。不过他推迟了回英国的行程,在这里停留下来,多半也是被我拖累,这让我感觉过意不去,因为知道他的每一分钟有多么昂贵。
每次他出现的时候,母亲总会借故避开去,留出独处的空间。我只觉心酸——为了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他们付出了太多、也忍耐了太多。
母亲说,妈妈只求你太太平平、高高兴兴过完这辈子就好。
我不能说,自己终于清醒、或其它的什么,可是,便是为着母亲,我也得好好的。
然而霍景行的态度却开始奇怪而暧昧起来。他依然很少开口,但是每每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眼神幽深,是我永远看不透的。他的喜怒一向不形于色,这三天是我见他微笑与皱眉最多的日子——微笑是对我,而皱眉,则多是独自沉思时。
“昀昀,”他仿佛终于下了什么决定,握住我的手,“我……”
我向他做出“噤声”的手势。
他愕然的望着我:“昀昀?”
我看着他的眼睛,目不转瞬的、慢慢的笑了,心中却如冬日的窗子,虽然插销紧闭,却依然有冷风往里侵袭,搅动丝丝隐痛。如果是过去,不,只要三天前,若得他如此回应,我便会从地狱爬上天堂,幸福的不能呼吸。可是如今,我已经从地狱边缘打个来回,好容易挣扎着决心恕己恕人,又何苦再重复纠缠?
我又何苦,再作践自己一回?
更何况,霍景行,我不想为难你,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因为……我爱你啊。
三日后,霍景行独自返回英国,而我,带着厚裹的手腕如期出院,回家静养。
我在家里过了一个静悄悄的生日。一家三口围坐桌前,强颜欢笑的各自吃了一碗鲍鱼鸡汤面——汤底由红姐煲足四粒钟,十分鲜美。虽然我们都没有多少胃口,不过,每个人都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把自己的份吃完了。
“宝宝,生日快乐!”妈妈笑着拍拍我的手,推过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爸爸和我送你的礼物。”
我装作兴趣盎然的样子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枚崭新的钥匙,还用金色丝带扎着蝴蝶结。
“这是?”我疑惑的看向母亲。
她看了父亲一眼,微笑着说:“过两个月你就要去美国念书,我们在你学校附近买了间小房子,方便就近上学,也免得辛苦租房、寄人篱下。”
这就是我的父母亲,竭尽全力提供一切爱护、生怕我受一丁点委屈的血脉亲人。我的眼眶有点湿,笑着延续话题:“妈妈好有钱,布鲁克林房价很贵吧?”
“公寓不大,也有一点年份了,胜在离很近,据说周围环境也不错,你应该能适应下来。”妈妈一脸慈爱的看着我,“还多亏了你小舅舅在那边帮忙。”
“说起来,很久没见到大舅小舅还有表哥表姐他们了。”我努力打起精神,“圣诞节大家会聚在台湾老宅吗?”
母亲犹豫了一下:“应该会吧。”
“妈妈,我想去舅舅家住一阵子,就当开学前散心,好不好?”
母亲有些欣喜的和父亲交换一个眼神:“当然好啊!我这就给舅舅打电话!”
我看着她喜孜孜的去拿电话,父亲也隐约露出欣慰的表情,不由微笑起来。昨天无意间听到他们说起,想送我去台湾住些日子散心,希望能尽快消弭这件事带来的影响,重新恢复振作起来。既然这样,何不满足他们的意愿呢。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若再不尽快懂事些,简直自己都不能饶恕自己了。
江昀,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告诉自己。
这天晚上,很多天来第一次睡的安稳,直到,午夜时被电话吵醒。
拜母亲旧碟洗脑,我的手机铃声被设置成一首很老的歌,沧桑沙哑的嗓音慢慢哼唱着“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在这静谧的午夜,忽然让人有些恍惚,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我看了来电显示:霍嘉铭。
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可是对方不依不饶,反复重拨,我只得妥协:“喂?”
“昀昀,”那头的声音异样的低沉,呢喃声仿佛就在耳边,“昀昀……”
“有事吗?”我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他。
“你的伤……好些了吗?”他的声音有些气息不稳,还带着点鼻音,仿佛喝醉酒的样子。
“好多了,谢谢。”我不知道可以与他说些什么,只得用最简单的词汇应对。
那头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说:“我去医院探望过你,那时你正睡着,伯母看到我有些激动……就没多停留。”
“是吗,母亲没有说起过……不过还是谢谢你。”
那头很久很久都没有声音,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正打算挂断电话时,忽然传来他幽幽的声音,带着不可言说的苦涩:“他就……真的这么好?霍景行,就真的这么好吗?”
我忽然浑身僵硬了,慢慢才找回感觉,一点一点蜷缩起来,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蛹,然后,愣愣看着屏幕上的通话界面,按下了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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