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心被活生生撕扯出一道口子。
也可能这就像一个预言,时隔不久,蔚蓝结识了ben,一个喜欢用画笔勾勒幻想世界的男孩,这是三年前的事。
那以後,蔚蓝似乎踏实了下来,基本上再没有与陈清联系过。陈清起先还会打几个电话,後来大概也是自知无趣,电话便不再响起了。两人,算是断了联系。
他怎麽会打来电话呢?蔚蓝听著电话的嘟嘟声,不明所以。
终究,电话没有接通。蔚蓝便将电话放到了柜橱上,进了浴室洗澡。刚刚结束一个在伯明罕的展会,这让他疲惫不堪。
刚躺进浴缸,蔚蓝就隐约听到了电话铃声。他想起来去接,又想这又何苦?就这麽有些牴触的,蔚蓝裹上了浴巾,出来,拿起了电话。
电话的那一端,是一个疲惫的嗓音。
「蔚蓝……」
蔚蓝从没听到过陈清这般的语气。
「蔚蓝……帮帮我。」
「怎麽了?」蔚蓝顺手拿过了刚刚他放置在餐台上的菸盒,「陈清?怎麽了?」
他哭了。那哭被压抑在喉头间,哽咽又隐秘。
「陈清?」蔚蓝无法再保持冷静了。
「蔚蓝我需要你……月月……月月和樱子……没了……蔚蓝,她们没了……」
蔚蓝的打火机终究没有点燃唇边的菸。
他匆匆穿了衣服,留下了一张便利贴给ben,写的很草,只告诉他说他临时要回国一趟,落地後会电话联系他。
蔚蓝怎麽也没法忽略陈清妈妈的那双手。她与老伴都充满感激的看著他。他们说:你要多照顾陈清,他什麽也不跟我们说。幸亏你回来了,幸亏。
陈清不回父母家,无论双亲怎麽劝慰他也只是摆摆手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怎麽会没事呢?
蔚蓝知道陈清有多痛苦。他看著她们被推进焚化炉也好,他c,ao著沙哑的嗓音一个个打电话通知妻子的亲友也好,他注视著她们入土为安也好,他都只是一张表情不变的脸、行著莫须有的注目礼。而其实呢?
陈清哭了,可谓放声大哭。在一切都看似安顿好、一切都处理停当之後。
陈清愤怒了,他揪著肇事司机不顾他还躺在医院病床上怒吼:你给我钱有什麽用?有什麽用!为什麽死的不是你?我女儿还不到四岁啊!我给你钱好不好?你去死吧,你死了去把她们换回来!
过於巨大的冲击对人造成的伤害不是瞬间的而是持久的。这种痛苦在时间的忙碌中可以忽视,但当一切归为平静,那种日思夜想不是一个平常人可以承受的。
陈清整天整天的把自己关在家里。
丧事期间,蔚蓝陪陈清住在饭店。他不敢让他回家,回到离开时一切都好好的家。
但你不能一辈子不让他回家。
那扇熟悉的门打开,屋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馨与欢笑,也没有了母女二人热情的欢迎,更加没有了清新舒适的味道。取而代之,冷漠与腐臭冲击著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
厨房的锅里盛著发霉的绿豆汤,泡著等待浸洗的衣服褪色、没了质感,厕所的纸篓还没有清理,小小的黑色幼蝇盘旋。阳台上,没来得及收的浴巾不知道经历了几场雨。
蔚蓝把陈清带到了街边的咖啡店,他帮他买了杂志,买了菸,点了一杯拿铁。
他一人回到那「家」中,说不上有怎麽清理了房间。
小樱的闺房他一下都没有染指,他忘不了陈清一开门就往那里看的眼神,彷佛,她还会回来,回来叫著爸爸、爸爸。
蔚蓝把陈清的结婚照连同客厅陈列的生活照都收了起来。触目伤情,你不得不信。
闷热的八月仲夏,蔚蓝在开著冷气的房间内大汗淋漓。一个女主人匆匆离去太久的家,似乎随著这个夏天一起腐烂变质了。
去接陈清的时候,咖啡他一口没有喝过,杂志他一眼没有看过,那盒崭新的香菸却只剩下五根。
他们肩并肩的走著,蔚蓝清清楚楚的窥见了陈清眼中的迷茫。
蔚蓝太了解陈清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了,他就像千千万万普通男人的缩影,他全部的生活只有工作与家庭。工作,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对社会应尽的义务;家庭,是一个男人休养生息的港湾。他的人生只有这两个部分。
他就是这样一个按部就班的人。他选择一个务实的专业,接受一份待遇良好的工作,年纪轻轻与爱人结了婚,共同抚养子嗣。对於这样一个男人来说,家庭的崩盘,等同於人生的崩盘。
他无法集中j-i,ng神,去想一想工作上的一丝一毫;他也无法放松身心,躺在柔软的床上纾解半分内心的抑郁。
他活著,可像死了。他死了,却还在呼吸。
蔚蓝为了陈清把什麽都搁置了,他在这边已经待了整整一个月。ben打过不止十次电话,他只能安慰并敷衍;公司不仅打过十次以上的电话,还发过二十次以上的电邮,他也只能推托再推托、请假再请假。
蔚蓝又把自己的事放下了,或者说,把自己的生活放下了。为了陈清。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多到蔚蓝自己都要记不清了。
彷佛,他生来就是要围著他转,围著一个不属於自己的情人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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