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绝不是过分的而是最基本的——平等自由。我们欢迎所有支持我们的人加入我们的队伍!”
艾德里安曾认为也许能从这里找到互相理解之门的钥匙,可是没几天,艾德里安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像初恋的少女一样一厢情愿。
初露端倪是在那天,有个女孩儿找到亚历山卓说她愿意支持他们,因为她的哥哥也和他们一样苦闷。亚历山卓有礼地感谢她,却把她晾在一边,一桌人继续围着讨论,还是艾德里安为避免尴尬上前去和她说了几句话。那天晚上艾德里安问亚历山卓怎么不理那个女孩儿。
“你不是还感谢了她吗?”
“感谢是感谢,艾德,”亚历山卓挠头说,“但她能帮上什么忙呢——她不过是个女人。”可是后来有个女记者找上他们,他们就热情接待了。之后艾德里安还知道,他们这个组织并不欢迎犹太人。
除此之外,有个叫托马的,给了艾德里安一条新思路。他是因为对亚历山卓不满才和艾德里安说到一处去的:“他不过是个娘娘腔!把脸涂得像妓女一样白,还模仿德利莱夫人的香水味!”可是艾德里安也在他身上闻到了那股模仿失败的香味,只是和亚历山卓失败的配方不同。
这一伙人暗地里互相瞧不起——和普通男性一样,他们的以貌取人有着与生育来的残酷(当然女性也如此,只是大多表达更为温和):谁的鼻子是塌的,谁的眼睛是吊的,谁的体毛太多了(或太少了),一点也不性感……
艾德里安总算是明白那句“我们和他们一样是普普通通的人”了:他们渴望理解却拒绝沟通,宁愿把自己关在“受歧视者”的弱者牢笼里,每日念些痴情且悲伤的诗句的同时私生活混乱惊人;他们反对歧视声称要伸张正义,然而与此同时理所当然地歧视着女性、穷人、犹太人、缺陷者……他们也盲目跟风,观望他人的态度以形成“主见”,附庸风雅和权威。艾德里安想,无外乎要主流社会的人理解他们这样难。
但艾德里安也看到,托马虽然尖酸刻薄但不会拒绝他人让他帮忙的请求,亚历山卓决不允许自己人受欺负……杜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所以我才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年纪小,市井气十足。”可是艾德里安也在杜兰身上见到了亚历山卓等人相似的弱点,只是像传得更远的声音一样更加微弱而已(艾德里安想,在自己身上一定也是如此)。
“所以我没法回家。我无脸去让父母谅解。我不能对他们说:‘你们应该给我平等和自由。’”艾德里安说这句话时,纳夫塔利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前额的头发和睫毛卷曲成一个弧度。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虽然我们认识一个人,和他们面对面说着话,然而我们根本不了解他。如果卡尔不告诉我画友会上的事,如果我没看到报纸上那些关于绘画的论战,如果我也没有在墓地遇到纳夫塔利,和在酒馆听到他的过往,我可能还以为他只是在我家给我母亲画肖像的那个犹太画家而已——严肃、冰冷、一丝不苟、缺乏激情。
那些发生在我和他交集之外的、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都在促使着他的形成和改变。依据我春天下的订单,十月中旬,他来到我家替我过生日的母亲完成了她的肖像。
“纳夫塔利先生,您的画比以前更美了。”我作为一个门外汉说了一些自己的拙见。
“是吗?”纳夫塔利浓密的大胡子下盖住的厚嘴唇显出一丝笑意。
“您的色彩比以前更鲜亮了,但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
他一边给我讲解我听不懂的关于色彩的主客观问题,一边擦擦脸上的汗,米色(我猜它本来是白色但已毁色了)打褶的薄衬衫打湿了贴在身上。我很羡慕他的身材,但食欲和懒惰注定我这一生与好身材无缘。
“但您画里的这种色彩显然比我身上真实的颜色更好看。”我指着画上的衣服。
纳夫塔利黑色的眼睛陷入了思索,他说作画就像统治一个国家,如果滥用权力让人可以获得许多个人的快乐,但“人的想象原本就来自自然且极为有限。很难说想象是否真的可以使现实的东西更美——您的这件外套本身的色彩有着它自己的效用与历史,但它放在画面上确实有点暗淡了。”
我只能用门外汉特有的莽撞安慰他说:“但造物主确实给了我们想象。”然后满意地验收了画作。
作者有话要说:
☆、在文森
纳夫塔利有个预感。
虽然在文森的两人总在开着调色板、颜料、未清洗的画笔的花地里漫步,在铁钉和木棍的地荆旁打盹,在秋天的比利牛斯山般五彩缤纷的画的丛林中嬉戏。
有时,艾德里安陪着纳夫塔利读一些法语的名著,他自己也学着说连珠炮般的意大利语。不过常学到一半他就忍俊不禁,还对纳夫塔利说:“我不知道舌头该往哪里放。”
有时,纳夫塔利会故意让艾德里安去拿高到他根本拿不到的柜子里的工具,这样他就能欣赏艾德里安衬衫上肩胛骨下那片米色的阴影,和因为跳起而散乱的头发。
但有时,纳夫塔利半夜醒来却发现艾德里安不见了踪影。他那时悄悄走下台阶,看到月光穿过树林洒在画室斜挂的纱布和满地画笔上。
艾德里安一个人坐在纳夫塔利未完工的画前,就在那个缺了角的茶几边。他用手指的关节摩挲着嘴唇。月光为他的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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