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年后,林宇回来了。那时正好时值春寒,外面飘着雪,他宛如一只落拓的鹰,浑身披雪,容颜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
回来的那天,他默默地来到石透当初住的那间厢房,盯着放置于柜头上的棋盘棋子好久,又默默退出去,唤人将那房间封起来,回了他的房间又盯着当初石透站的那位置良久,再次默默退出去,叫人将这房间也锁了,另外收拾个房间出来。菊院侍仆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拾掇好,林宇搬进去,将自己锁了一整天。隔天出来时,焦躁没了,戾气也没了,只剩下淡淡的颓丧,以往那爽朗的笑容是再也见不着了。按林夫人的说法,以往是开朗贵公子,现在这个是忧郁少爷,行为举止没多大区别,就是眉宇间总是不见喜色,忧郁得没边儿了。
林御看不惯弟弟这个样子,找了一天晚上去跟他喝酒。酒上脑袋,神智不清间一些情绪总算有了发泄的渠道。那天林宇抱着林御的肩膀哭着一个劲儿地说,他找不着他了。
其实在察觉到林宇异常后,林御就曾经派人去追踪石透的下落以防万一,可除了最开始知道石透去了几个门派停留了一两天外,之后愣是没半点儿消息传回来。林府业大,国土范围内大多大城镇里都有分号,就是没分号的地方也委托相熟的朋友帮忙留意着,何况林府旗下有好几家镖局,每天走南闯北的,关外也跑过几回,石透却偏似人间蒸发一般,怎么找都不见踪影。林府尚且如此,林宇只身一人找不着自然不出奇。只是看自己弟弟这难过的样子,林御也不好受,思来想去,决定拉他一起参加武林大会。武林大会是在武林盟举行的,其时所有武林盟的弟子都必须回去,石透肯定也在。
因为林宇之前一直都没参加过武林大会,在他看来那几乎等同于看杂耍的场所,有那个时间不如出去转悠看看山水尝尝人间美味,所以没能想起这茬,经林御一提,黯淡的双眸亮起,整个人总算恢复了一丝活力。只这活力在前往武林盟路上似被渐渐磨没了,现下再次变成忧郁少爷。
林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到这儿了,是哭是抢,都得见着人再说。”
林宇脚步一顿,低低应道:“嗯。”
林府众人在客栈里安顿好,静静地等待武林大会开始。
这期间林宇几乎连房门都没怎么出,每天坐床边摇着扇子望着窗外出神。
跟石透相遇已过一年。跟他分开也已过一年。跟分开的时间相比,相处的那四个月宛如镜花水月,若不是胸口的闷痛明显得让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寝,连他也怀疑,究竟有没有石透这么一个人,他是否又真的跟他在短短的四个月间经历相识相知相爱再相离。然后他又苦笑,相知……恐怕他们俩谁也没了解过谁。石透不知他审美异常——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正常的别人才是不正常的,可他刻意瞒下是事实。而石透……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温文的,说话行事并不算强势,很多时候都是纵着他,偶尔惹他生气了,只要逗逗他或道个歉说两句好话就行,却不知他其实也能……这般利落,说断就断,连挽回的时间都不留。不对,其实他是给过他机会的,在石透说那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故事时,他就有预感,只是当时没细想,而等想通时,那人影已彻底消失。
“总归,脸伤了,情分也没了。”
这句话就像个魔咒,每日每夜压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是没怨过石透没在之前告诉他,他的脸是能恢复的。只后来一想,若石透当时说了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大约也就是如今这般吧。当初,自己确实是看上他的脸的,因为看中了,才着意接近,救下对方性命,然后对方以身相许,顺势共结连理,多么和谐美好的“英雄救美”桥段。可惜,话本终究是话本,永远只停在最美满的时候,将后来可能发生的悲剧掐去。而他们,很不巧地过了那段美满时光,来到与现实的分界线,然后,彻底品味一回现实的残酷。
当初回应石透那故事时,他的确是觉得,要一直对着一张自己不喜欢的脸,还要维持最初的深情,自己大约是做不到的。他从来对自己诚实,所以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心声。可分开的这段时日,他倒真是彻底明白什么是“情到浓时什么都是浮云”。每当闭眼就想起那天石透缓缓转过来的脸,看见棋子就想起石透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躺到床上仿佛依然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梦里尽是彼此交缠的热度——此时就是那张不好看的脸也不觉得恶心了,反而十分绮丽,极具诱惑力,往往叫他被燥热逼醒,发泄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室黑暗,感受孤冷的侵袭。
明明已经不在,却已镌刻在记忆深处,无所不在。身影萦绕,徒留派遣不去的寂寞。不是没想过忘记,可越想忘记,那身影总在不经意间蹦出来,令人发狂。只得去找,偏偏……找不到。
如今,快要能见面了,却又越来越害怕。万一对方不肯听自己解释怎么办,万一对方不愿意原谅自己怎么办,万一……对方已经忘记自己,怎么办。
石透。
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却被他刻在心里,每一笔都是血泪,扯得生痛,偏不能也不愿刨去,只得忍着恐惧,腆着脸去将人找回,恳求抚慰,好减轻一下这无边的折磨。
☆、【十】相见
九月廿三,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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