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打量一番。见儿子又闭了嘴沉默不语,总算还是平时那沉默寡言样子,便懒得与他计较,只哼了一声,道:“他十三岁便随军出征,遂北千里,杀敌无数。北平府,长安城,谁敢当他是个孩子?”他盯着独孤敬烈,一字一顿地道:“北平府已有战报往京城送来:北戎王遣使议和,正与北平王商讨朝觐皇上事宜。你不知道?”他怀疑地盯着儿子,道:“你与他自小有交情,他没跟你说?”
独孤敬烈脸色僵得如一块铁板,硬硬地摇了摇头。幸而他一直是这种棺材板脸,所以他爹也没太在意,只用马鞭柄敲了下他的胸膛,道:“滦川公已向皇上上了密奏,说是北戎狼子野心,首鼠两端。朝觐之事与北平王还在商谈之中,因此北平府还不敢轻送喜报过来……不过既然滦川公已经入朝,这等大事,应该也是十有八九了……北疆平定,北平府圣眷正浓,若凌家真要在废太子一事上作梗……”他瞪着死硬倔强的儿子,命令道:“既然他住在你家,你就给我把他盯紧喽!若凌家打算把当年的事情揭了过去,那便万事皆休,如若不然……”他挥起马鞭,又在儿子的肩头狠狠抽了一鞭,抽得那黄金甲胄一片哗啷啷作响。
正好此时将军府的亲卫进来通禀道:“将军,清河王驾南山围猎已毕,滦川公回府了。”
独孤敬烈心里暗暗叫苦,倒霉孩子早不回晚不回,怎么偏偏拣这个时候回来?偷偷瞟他爹时,却是早已整理下一脸的慈霭笑容,令道:“既然本相在这里,便请小公爷到正堂相见。”说着,极温和可亲地迈步出门。
独孤丞相与北平王是平辈论交的,凌琛再是调皮捣蛋,也万不会在长辈面前搭架子,规规距距地到了正堂之外,通名相见。独孤丞相拉着他问长问短,连声只让他“把这将军府当作自己家中,不必见外”,又问此番围猎,可还快意?
凌琛道:“吓,长安这地儿就没有猛兽可猎,除了兔子就是鹿,这一回只打着了几头野猪——”他兴致勃勃地道:“不过有只野猪倒凶猛得很,把齐王的马都给惊了——”
独孤敬烈狠命瞪着那只惊了齐王马的“野猪”,心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这可是当朝宰相,齐王的亲舅舅,是老子的亲爹!
独孤丞相脸色不变,立刻笑mī_mī地给凌琛戴了顶高帽子:“三殿下虽然幼习弓马,哪比得上北平府的彪悍儿郎?”
凌琛仿佛对这顶高帽子无比的受用,笑道:“独孤伯父太过奖了。不过我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马性子倒是极熟的——这回明安郡主的马也被齐王的惊马骇得崴了腿,还是与我同骑回营的呢。”
独孤敬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来了,清河王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小子你果然跟明安郡主有缘无份!
不过武德将军终是对得起自己封号中的那个“德”字,待父亲走后,总算是好心地提醒了滦川公一句:“瞧着吧,你肯定要尚公主了。”
凌琛浑不在意,笑嘻嘻地说:“嘁,凌家家风,不尚公主,只上美人!”
独孤敬烈想你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老子不管了!
第8章 谬误
不出独孤丞相所料,那份通匪要员名单送至皇上案头,洛阳官场震动。洛阳是帝国的东都,因此立刻波及到了长安朝堂。言官的谏书雪片似地往中书省内飞,有道不应该以盗匪之言捕风捉影的;有说以箕豆之火将引党争之氛的;有言积重难返,凭一桩案子便黜落无数官员,不利朝纲……连太子也没想到区区一份名单便造成了这般大的风潮,没几天就顶不住了,只好称病避风头。
东宫卧病的消息传来之时,正是百官休沐的日子,凌琛呆在独孤敬烈的樊川别业里烧羊肝。此时正值秋日,少陵原上金风送爽,花果飘香。奴仆们搬来大抱枯枝,燃得院中炭火熊熊,肉香中夹杂着植物枝叶的清香扑鼻。佣仆们奔来奔去地侍候,廊下摆着各式好酒,血滴滴的牛羊肉一盘一盘地端将上来。独孤敬烈闷不作声地亲自往羊肝上擦抹酱料,心道敢把堂堂武德大将军当厨子使唤的,天下就你这倒霉孩子一个人了吧?
凌琛半躺在院中梧桐下的一张罗汉榻之上,一手端盘一手执刀,一片片旋下烤得滋滋作响焦香扑鼻的羊肝,漫不经心地用刀尖插着往嘴里送。仿佛毫不在意兵部执事急如风火报来的紧要政情。待那执事退了出去,才评论了一句:“现下太子便是你们独孤家族的刀下鱼,案上肉了吧?”
独孤敬烈把又一批羊肝送到火上去烤,婢仆忙端水过来给他净手。听凌琛语含恶意,他没好气的甩了为他擦手的婢女一身的水,说:“你又不曾与太子交游,他将来如何,与你何干?”
凌琛好似听不出他的试探之意,说:“就是与我有关,现下我也没那个通天的本事,把太子从你们独孤家族手中捞出来。”
独孤敬烈在他身边坐下来,凌琛随手削下一片羊肝,扎起来送到他面前。独孤敬烈瞧他一眼,张嘴就咬住那锋利刀尖,牙齿用力,把那片羊肝扯了下来。凌琛把刀子从他嘴里拔出来,哼道:“平日里装得精明,刀子下就犯傻?”
独孤敬烈想:十年前你敢跟我说这种话,我一定把你捞起来打屁股!他端起两只婢女捧过来的银杯,没好气地揉给身边的小子一杯,自己仰头便将另一杯喝了个涓滴不剩。乖巧的婢女袅袅婷婷上前,要为他斟酒,却被他挥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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