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不与人交心,从小到大都是卑微地活着,陪伴我的只有书本、书本、书本。
当然,严治学承认,他也曾反抗过父亲,那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高一下半学期家长会后,父亲拿回来一张文理分科意向书对严治学说,你就学理科,理科专业多,就业范围大。
严治学不说话。
母亲也没说话,只是在他们父子俩旁边站着,微笑着点头。
父亲说:“全家一致同意,那我就替你写了。”
说着,父亲就掏出钢笔,刷刷刷地写完了,然后递给严治学说:“明天交到学校去。”
严治学没有接父亲递过来的那页纸——父亲的钢笔字真漂亮,但是也没说话。
父亲有点奇怪,看着严治学问:“咋啦?”
严治学终于鼓足勇气说:“我想学文。”
严治学的文理都很好,学哪一样都没问题,他只是觉得文科有意思,像小说啦、历史故事啦,虽然不言不语,但是那些文字好像有颜色、有温度,使他可以忽略男生们嘲笑他娘,可以不在意女生们当他是空气。在语言文字中严治学并不孤单,他的世界变得色彩缤纷,那里有数不清的朋友,他们与他一起徜徉在各种有趣的冒险中。
“拿去,明天交给班主任。”父亲的手坚定地伸向他,声音不大,但有着毋庸置疑的味道。
严治学还是没有动。
父亲觉得不对劲儿,目光严厉地向严治学扫去。
严治学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想想,然后又勇敢地抬起了头。
母亲看出点儿端倪,陪笑对父亲说:“先听听孩子的想法,也许治学有他的道理呢。”
父亲对母亲一瞪眼:“他能有什么道理?一个毛头小伙子还没离开学校门儿,对社会人生啥都不懂,你也不懂?现在不好好选择,以后毕业麻烦就大了。”
然后父亲抖着手上的纸页看着严治学说:“拿好了。”
严治学一把抢过来,三下两下就撕烂了,再大踏步回自己的卧室,锁上门。
“治学,治学,开开门。你爸说的有道理,他都是为你好,你开开门。”母亲小心翼翼地拍着门说。
“别叫他,让他想,想好了他就知道父母这么做都是为什么。”父亲的声音并没有提高,但依然很有威严和力度。
严治学不想出来,他想大不了就绝食,父母还真能让自己饿死?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逝过去,客厅里没一点儿动静,可严治学的肚子却动静很大。十六七岁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阶段,恨不得一天六顿饭,今天才吃了两顿,所以肠胃一直在对严治学抗议。
要不到冰箱里去找点儿吃的?如果自己轻手轻脚的,应该不会惊动父亲。
严治学就这样办了。他悄悄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准备慢慢向厨房移动。
但是严治学倏地停住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是父亲!退是无法退了,往前走也很为难。严治学就这么无可奈何地定在了客厅。
父亲倒也没有为难他,先站起来开了客厅的灯,然后叫母亲过来给儿子热饭。
闻着餐桌上饭菜沁人心脾的香味,严治学饥肠辘辘的肠胃完全没有抵抗力,只有内心挣扎着屈辱地吃完了饭。
等母亲收拾碗筷的时候,父亲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对严治学说:“过来坐。”
严治学知道政治课就要开始了。他赶紧说:“我明天再跟老师要一份表格,就学理。”
父亲快速地看他一眼,但嘴上并没有停止布道。
从小严治学就害怕父亲的说教,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讨厌所有教政治的老师。长大后才明白,那是恨屋及乌。不过公平说,从小到大严治学碰到的政治老师和班主任,都没有他的父亲说得好,说得多。而且他父亲从不备课,都是即兴演讲。
严治学的第一次且仅有的一次斗争就这么偃旗息鼓,整个过程都是他一个人在壮怀激烈、提心吊胆,父亲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推开了他挥舞上来的拳头。
这件事在严治学内心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原以为自己已经长得和父亲一般高大,双方势均力敌,可以一搏了,谁知自己还是纸老虎,不堪一击。百兽之王是不可以随意藐视的,自己只能俯首称臣罢了。
严治学学乖了,硬抗是没有结果的,只能让自己难堪,让母亲流泪,所以严治学开始了不动声色的软抗。
男生不会邀请自己打球,女生不会向自己抛媚眼儿,严治学的课间相当无聊,只有趴在课桌上睡觉。
说是睡觉,其实耳听八方。女生们最爱聊八卦新闻,男生们则爱打游戏。听得多了,男生们常玩儿的游戏名称、角色定位、武器装备等等知识严治学全烂熟于心。
等所有游戏角色都是自己的老熟人之后,严治学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去玩儿一次吧,就玩儿一次。
玩物未必丧志,班里男生不都在玩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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