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楼里还拍了一张照片,背景老旧,父亲母亲一脸严肃,而他伸出手朝镜头抓着,欲哭不哭,那样子又好奇又可怜,只是这张照片恐怕早就没了。
第二次搬家,是因为剩下的平房也都扒了,又盖上了新楼,新楼条件好很多,而先盖的老楼因为他们家住的是一楼,总是潮湿阴凉,所以商量着再搬。许和安却万分不愿,一楼有个院子,里面堆着一堆建筑用沙,上面总是干的,下面总是湿的,他的想象力和耐心让他玩了很久很久都不腻。他正在上小学,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当然,他的意见是不中用的,他还是搬到了新楼。
后来他有想过,搬家其实是大事,可是他怎么搬了两次,都在一个地方来回绕圈呢?从他小时候,就看到这丁点大的地方,他日久生活的地方,不断的起变化,因着楼就是在院里盖的,所以他看足了这过程,从拆,到挖地基,很大很大的绕圈坑,可以在里面捉迷藏,还有来来回回的大卡车,悬挂在能爬上去的吊车……他一面觉得新奇,一面觉得恐惧,而他都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第三次搬家,总算搬到了别处,彻底换了环境。住久了肯定会习惯,可习惯之前却总有陌生感和格格不入感,这种感情悄无声息,可总是存在,他也什么都不说。
这第三次搬家,就是他在这座城市里的最后一次搬家了。他离家之后,没少再搬,搬的就只是房子,心里明白,不再感触。
我挨个去看许和安曾经住过的那些“家”。宿舍楼还没变,只是重新翻新装修了,变成了单身宿舍,一个房间住四个人;老楼外面架了密密麻麻的各种线路,似乎总是在改造;在它后排的那个楼也重新刷了一层漆,都住上了不同的人。最后那个变化不大,里面似乎是空着的,没有住人的痕迹。
这些房子记得许和安吗?他曾经在那里住过,度过了他的婴孩、童年、少年时期。我又转了他读过的学校——变化最大莫过于时间,他没来看过也好,明明是大大咧咧的人,偏偏有时候又纤细的可怕。
那些学校,都不是许和安曾经认识过的样子了。他若是站在这里,恐怕也要大吃一惊。学生还在教室里上课,个个都青春年少,教书的老师,我只看到一个是曾经认识的,恐怕其他的都已经退休了。
顺着记忆里路线,我又去了许和安亲戚的家里。有的已经搬了,有的还在,都是新生活。
我突然不明白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怀许和安的旧吗?我从这座城市的上空飘过,我知道,这里还有曾经认识许和安的人在这里,他的亲戚,曾经的好友、同学,他们是认识许和安的,可也是不提那个名字,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还有谁会提许和安的名字?有喜欢他的人吗?他离开这里太久、太久了。
而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这里。是许和安喜欢这里,可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灰心丧气的落下地面,想着干脆找个地方蜷缩起来等待明天。明天,我会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消失呢?是清晨,像美人鱼那样化成泡沫,还是夜晚,悄无声息的熔化?我是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到它消失,还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就消失了呢?这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我能活十天,还不知道这天数从何时开始计算。是谁告诉我的,为什么,这些,对一个明天定然要死的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随意落到了一处小巷子里。这里让我有依稀熟悉之感,定睛一看,才想起来,当初许和安就是在这里,明白他的蒙昧不为人足道的性向的。
这里是新华书店附近的小巷,现在居然还没有变动。语文老师说让每个人都带本书交给老师,课的时候发下去交换着看。许和安舍不得带自己原本的珍藏,于是打算现买本交上。他坐着公交来了新华书店,也没费心思挑,从前排推荐的书那抽了一本付款,一般来说那里摆着都是很正能量的书。走出去他才发现买的书是一档知识谈话节目的汇总,里面邀请了各种知名的学者,有著名得奖的物理学家,也有历史学家、作家。他抄近道坐公交,走在小巷子里随便一翻,就翻到一个社会学家专访。
对,就是那个后来他十足敬佩,借她的事来试探安成关于婚姻态度的学者,李银河。
他翻的那页正是个测试,李银河说以前那个年代抓同性恋有个测试,警察让可疑人选伸出手,看正反面。他只注意到自己伸出后的结果竟然是同性恋的那方,却没有看到李银河说这个测试的愚昧之处。他顾不得思考,只觉得惊天霹雳一打,书啪嗒一掉,匆匆的跑掉了。其实,他本来不会这样吃惊,毕竟这样无聊的测试从小就在学生圈子里流传,可真让他感到惊慌失措的是,他这个年纪,同龄男生都在暗搓搓的讨论女生的三围,他明明发育齐全,却对此无动于衷,难道,他是个奇怪的,变态的,同性恋?
他后来不是没有想过,也许他没有买那本书,没有恰好翻那一页,说不定他也会渐渐的喜欢上女孩子。可搞不好他就是天生的呢?反正没有这些如果,他后来还是又买了那本书,把那段内容仔细的补了一下,看到那个测试的部分,笑的又苦涩又无奈。
他后来再也没有走过这个小巷子,可是我却能借着他的记忆,在一看到的时候就回想起。从这里开始,他逼着自己去面对,逼着自己去了解,逼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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