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的,一碰地,就化成了水。钦天监的上任监正左迁出京,新一任监正是个泰西学者,汉话不会几句,写得一手奇奇怪怪的文字,尽研究些阴阳数理之学。朝堂上下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风平浪静,然事藏于心而不表于情,有些不能指名道破的,就在私底下暗地较劲儿。
秋去冬来,东去春又来,转眼已过小半年。
楚阁老府上楚三少的书斋里难得一遇清静,案几上搁置了两份杯碟,里面斟满了龙井茶,算上一旁的羊毫墨盒,都是些助文思的。伏在案几前的楚幼安支起身子,端起翠玉茶盅,碧绿的杯体带着静静的禅意,浅浅呷了一口:“尹肃清怎么样了?”
“已经迁复原职了,”谢少牧瞟了一眼楚幼安手中通透的翠玉杯,打趣他:“看楚少这一身上下的越穿越素净,想不到连那套金镶白玉的茶具都舍得换。”谢侍郎倚靠在藤椅里眯起眼睛深深嗅着清香四溢的龙井茶香,
“是啊……也不是一朝一夕了,该换了。”楚幼安神色憩然,不紧不慢地答道。
是呐,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可这份情却无论如何也化不开,淡不了,曾经以为真情真心这种不切实际、昙花一现的东西,最好拿捏的分寸,就是对人聊胜于无,对己浅尝辄止,可真落到自己身上,怎么就偏偏不是这个理呢?阿荣说得对,有些话确实不要说得太绝了。谢侍郎摊开扇面,将话语一转,又落回到楚少身上,挑着眉梢阴阳怪气地戏谑他:“有道是‘三分□□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
“你不去找他?”楚幼安掉过头,单刀直入地问。
“阿荣也不全对,”谢少牧起身,拐了个弯回答道:“别人口中终成眷属的美谈佳话,那只是戏里才有的事儿,所以,倒不如去看戏来的实在。”语罢,他将手中一柄折扇折起来,顶着下颌,缄默着立在一旁。
“也罢,那是你的事,”楚幼安将茶盏放回桌上,用眼角偷偷瞟着他:“先前在熙春楼里打的那个赌,如今看来算是我赢了。”
许久未闻应声,楚幼安朝他望去,那人正苦笑着摇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光阴迅速,不觉春夏已去,秋冬来到,冬月葭草吐绿头,白梅也跟着悄无声息地静静绽放。谢侍郎正顺着玉曦宫大殿前的汉白玉阶梯拾级而上,陈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守在殿外,见谢侍郎匆匆而来,便拦住他:“谢大人,您还是把公文递到司礼监吧,此时千岁祖宗就在外头守着,您是见不着皇上的。”
“住口,陈公公是你们的‘千岁祖宗’,哪里来的‘祖宗’?不怕皇上听到吗?”平日里相濡以沫,耳濡目染,此刻处事圆滑的谢侍郎居然有几分尹肃清那种直言不讳的气魄。
“哐啷”一声,玉曦宫的偏门被打开,司礼监的陈公公打里边气定神闲地迈出步子:“皇上前些日子因尹肃清的是事儿动气伤身,正在闭关清修,下月初九之前不见任何人。”
“是皇上不想见,还是你们不让见?”谢侍郎紧逼道。
“咱家是奉旨办事,谢侍郎若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该在此时此地惊动圣上。”陈公公自是心虚,将双手拢进衣袖里,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
“若是户部的公事呢?耽误了要事,陈公公担得起这个责吗?”谢侍郎愤懑反驳。
陈参理亏,再试图阻拦,恐会落个僭越之罪,遂侧身行让。
大殿内,皇帝正打坐于高台的蒲团之上,龙涎香从形式不一、印地光滑的香炉里弥漫而出。
“谢卿前来是为何事?”皇上半阖着眼问道。
纱帘下垂,无风自曳,皇上睁眼,透过竹帘细密的间隙看见来人端端正正立在原地。
“微臣今日前来,有一事询问。”谢侍郎将手一拢,深揖长拜。
抬手,一旁的侍从迅速将皇上从蒲团上扶起,走下高台,侍卫掀起纱帘,一位面容憔悴的君王出现在眼前:“问吧。”
“古云,忠言逆耳利于行,微臣斗胆询问,可皇上当日为何要赐他杖刑?廷杖之刑从来都是宦竖佞幸报复异己的手段,皇上若明,自当了然。”
君王愣在原地,眼神里有千万纠缠不清的情感,是惊是悲,是悔是恨,交织在眼里难以说清,许久许久,才无奈开口:“众目睽睽之下朕如何袒护他?连你爹都在那时扯朕的肘,朕是身处其间却身不由己呐……何况尹肃清他没有证据,朕更不能听凭天象就定了兵部的罪。洪贤是内阁的首辅,指使颜仲的到底是不是洪贤,而洪贤和陈喜到底有没有暗地勾结,就连朕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当年 “黄潇之乱”引得人心震惊惶恐时,也亏他及时调动各营骏马进行镇压。祸乱平息,他又在京城整顿军制,你我都知京师是天下的根本,一摇动则国家大计都会牵动,他为先帝立下汗血功劳,先帝器重他,信任他,如今朕却要罢黜他也非一日之功。再言朝堂上下六部二十四监,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这又让朕欲投鼠而忌器呐。”
“皇上如此处置尹监正是为何?”
“处置?处置……”一国的君王顺着层叠的屏障朝外望去,犬牙交错的山峦被皑皑白雪所覆盖,浸在一片苍茫之中,只可惜这样壮阔的景象被高耸的宫阙隔绝在外,他继续道:“谢卿啊,你说,一国之君,是不是不该被儿女私情牵绊束缚?”
“是,皇上要做的是一国的明君,既为被万民称颂的明主,便该为了我大济王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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