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浸着酱汁的捞面上,还有几颗烫熟又切段的碧绿青白小棠菜。
邓特风一大早空腹喝了咖啡,没看见食物时不觉得饿,还怕没胃口。等到这样的美味一上桌,就控制不住,连形象都不顾了,三下两下吃掉半碗。他胃里还在渴求剩下半碗,但理智使他及时收手,先看看陈一平。
陈一平没在看他,而在看那家摊档。没有字号,就叫广州美食煲仔饭。
“我以前问过老板,为什么不开一间店。”邓特风一个字不放过地听他讲。“老板说不想拼了。我后来觉得,都很好。两夫妻在这里,赚多少吃多少。……不知不觉,就一辈子。”
末尾那句仿佛梦呓。邓特风感到心里一阵轻微的痛,不明所以地酸涩。他看到陈一平眼里有种真心祈望过的神色,很动人,也很……天真。大概所有貌似成熟的人躯壳里都会藏着一个,或者是一部分不愿长大的自己。像蜗牛,在大雨过后,情不自禁地冒出来。可是邓特风感到伤心,或许是他懵懂地知晓,这个世界有时很坚硬,容不得那么柔软的思绪。人人都要,或是都曾经受过成长的阵痛。
他定定看着陈一平,唇上沾着汤汁亮晶晶的,好像他们方才经过的,一副润唇油的海报广告。
吃完才知,原来陈一平选中这里,为顺便去一家珠宝店。
进店先有一道石拱门,半人高的希腊式小喷泉,有保全人员随时守候。
一进门就有位西装革履的资深店员迎上来,笑容诚挚,是与陈一平约好了的。
看见邓特风,对方一怔。“这位是?”
在家看厌了名表珠宝,邓特风听到这个问题就精神一振。他也不很清楚该如何回答,种种定位都很模糊,“米雪的准男朋友”或是……他的,朋友?要是泛泛而论的朋友,未免太不值钱。
不想陈一平按他肩膀道:“我弟弟。”
中文就是这样博大精深,可以仅指他年龄比他小,不一定是兄弟。
那位店员,ts,领会得,也开起玩笑。“我看不像。”
“为什么?”
“人家比你靓那么多!”
邓特风被他们逗得赧然。陈一平直言说要买一份礼物贺人结婚,ts先推荐他一条镶嵌的珍珠项链,过于郑重。
ts又取出一条手链,仍旧是铂金底,环镶十余粒枕型的红宝石。好像鸽子红彤彤的眼睛。
陈一平玩心乍起,竟转头对邓特风说:“伸手。”要将那条女式手链挂到他手腕上。
邓特风四肢骨骼纤长,若用手环绕手腕一圈测试,大指中指差一点就可以贴拢。
他这么瘦,陈一平讶然。
邓特风受不了地抗议:“你不自己试!”却还是老实配合伸出手,让红宝石衬在他皮肤上,显出猩红沉郁的成色,和其中闪烁的金色火彩。声音压低,不是忸怩,而是孩子气的气闷。“……为什么是我?”
“你够白。”
陈一平这么回复,他顿时气馁。最后陈一平却没有买那条红宝石手链。
叫我试又不买。邓特风嘴巴如挂锁,紧紧抿住。直到陈一平确定一条蓝宝石手链,嘱托th好划卡,出了店门,这靓仔都再不说话。
他骤然变成了一尊石雕塑像,一个木美人。陈一平却觉得,像一只浑身毛炸起来的猫。可能是那天夜市,他想到曾代米雪去喂的白猫,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一个教发展心理学的同事一度感慨,小孩就像宠物,在成年人看来都有点不可理喻。你有事离开几天再回家,他会刻意抗拒你再接近,背过身去仿佛在宣告:你伤害了我,这是你应得的!
陈一平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喜欢整他。找不到有力理由,就一路走一路说服自己,我也是个爱以大欺小的人。家中只有一个小妹,女孩子不能捉弄,这么多年憋坏了。
他们间的气氛不由变得怪异,好像发酵,空气都在膨胀。两人都被什么力量操纵,不得已就演变成邓特风横冲直撞走在前面,陈一平掉在后面的情景。距离越拉越开,对方是个烧红的铜炉,避之唯恐不及,走在一起会被烫到焦头烂额,碰一碰都要被粘住手,要甩脱还撕下一层皮。
邓特风走了几十米,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感到愧疚。他要我试却没有买,我为什么要朝他发脾气?
年轻人的脾气像一阵台风,来时恨不得夷平楼厦,又像山洪惊天动地气势汹涌,过去后面对满目疮痍,就自问,我为什么要闹这么大,如今要怎么重建还原才好?
其实他不必慌张,他并没有犯下大错,更没有冒犯陈一平。比起真正叛逆的同龄人,他要好太多。却因与人接触得少,常不知所措。
陈一平迁就他。“等一等。”
邓特风停步回头,就看见他站在一家朱古力店前。“要买曲奇。”
买了一大盒朱古力涂层或夹心,果仁或葡萄干的综合曲奇,邓特风不禁问:“买来做什么?”
“拆开把礼物放进去再原样封上。”
他的前女友收到曲奇作为婚礼礼物,打开盒准备吃时,会在曲奇中看见小小蓝丝绒盒,里面装着一条宝石手链。然后想起,与这旧时男友共度的二十岁青春岁月。
邓特风强压住愠怒,问:“你以前也是这么给女友惊喜吗?”
陈一平自信道:“如果做过一次的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
“要是她不吃,直接扔掉?”
“那就扔掉啰。”他轻松地说。和谁修成正果,不可以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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