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夹着尾巴跑开了,跑起来一蹦一蹦有点像兔子,看来是条傻狗。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地绕过了大泥坑子,就到了他现在的栖身之所了,一座摇摇欲坠的低矮土坯房。
韩笺枫刚一进门,一个小鼻子小眼面白如雪的瘦小娃娃叫着“爸爸”扑上来抱住他,他随手递了一个烧饼给她。小叶子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开始扯咬。这孩子从早晨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饿成了一条眼睛发绿的小狼狗,见了食物分外亲切,立刻把爹都忘了。
韩笺枫苦笑了一下,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现在要跟着她两个没用的父亲遭这洋罪了。没长大也挺好,吃饱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韩笺枫渴得很,嗓子冒烟地直奔水缸,缸沿上落了一圈苍蝇,一掀盖子嗡地一声飞出来。他舀了一瓢猛灌了两口,温凉的水顺着食道流下去才算缓解了那一股子从喉咙到心肺的燥火。
屋外是红霞满天,室内却灰突突阴森森的一片昏暗,整间屋里就一张冷炕,一把藤条椅子再无其他,越发地显得萧索。四壁墙上长了墨绿的苔藓,一勾一抹斑斑点点像诡异的泼墨画符,散发着淡淡的霉味。韩笺枫站在这个地方,感觉自己也跟着生了霉点一起发霉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甚至感觉到麻木。
他走到炕边上坐下,炕上阴暗的角落用麻绳捆着一个人,他解下那人塞在嘴里的布条,撕下一小块送到对方嘴边,柔声道:“沈叶,吃饭了。”沈叶直勾勾地看着他半天,忽然从喉咙里深处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然后惊恐地扯着嗓子喊起来。他嚎了两嗓子,很快就累了,然后絮絮叨叨地开始重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吧……不要再打了……”
韩笺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还是先给你把绳子解开,绑久了不过血,你待会可别乱跑。”
绳子一圈一圈从沈叶身上卸下来,他拥着沈叶靠在一块,沈叶在他怀里慢慢地恢复了知觉,然后开始挣扎踢打试图逃脱。韩笺枫跟他扭在一起,压制着他的挣扎,大声安抚地哄道:“沈叶,沈叶……我是韩笺枫啊!你看看我,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沈叶现在格外衰弱,已经瘦得脱相,苍白的脸色透出灰败的青晕,活脱脱成了人世间一条活鬼。他挣扎了一会失去了力气,萎顿在韩笺枫怀里开始抽搐。
韩笺枫知道他现在疼得直抽,一会就要把头往墙上撞,迅速找来了注射器,抽了药瓶里的吗啡,毫不犹豫地给他打了一针。沈叶细瘦的胳膊有些萎缩,青蓝的血管格外鲜明,密密麻麻全是针孔。韩笺枫辨认了半天,才找到地方下针。
沈叶在吗啡的作用下暂时感觉到了舒服和安全,很快安静下来,眼神涣散地望向韩笺枫。
韩笺枫看着他傻呆呆的模样,不由自主伸出了右手捂到了他的脸上,轻轻摩挲着苦笑:“你现在到底是清醒着呢还是疯着?”
沈叶似有所感,梦游一般扯动了嘴角调动出一个凄然的惨笑,眼角却淌下了一行清泪,终于微弱地说了一句整话:“笺枫,我要是走在你前头,小叶子就有福了。你小心不要被我拖累死了,否则小叶子可就有罪受了。”闭上眼睛可怜兮兮地低声自语:“不过没关系,我疯了,什么也不会知道了。”
韩笺枫心如刀绞,他知道沈叶此刻的清醒稍纵即逝,因此格外珍惜,搂着他柔声安慰道:“说什么疯话。我不同意,你不许死。你死了,对不起我。”
沈叶闭着眼睛叹息了一声:“我本来就是疯子啊。”韩笺枫抱着他,像怀抱稀世珍宝一般小心,叹息了一声:“我不嫌你。疯子,我以后一直陪着你。还有小叶子,我们都陪着你呢。”
沈叶就彻底安静下来,也不知睡了还是醒着。反正他一天到晚不是睡觉,就是发疯。偶尔的清醒,也很快就被一波又一波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幻觉所代替了。他总是很恐惧,安静的时候,就说明他不再觉得痛苦难当。
韩笺枫抱着他一会就涌起了倦意。他着实累极了,今天从凌晨就潜藏在了码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勒死了一个日本浪人,现在任务达成钞票到手,早已经人困马乏,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一个月前阎翰林收到了一只羽毛上小字写着“沈叶在丹东”的鸽子就立刻转告了韩笺枫。于是他当天不告而别,冒着被抓进日本军部看守所的危险找到小叶子,连夜带着女儿赶去丹东。
父女两个扮成来城里奔亲戚乡下逃荒的难民,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人。韩笺枫自称是乡里私塾的先生,能识文断字,很快在码头找了份会计工作,勉强可以糊口。
有天傍晚,他带着小叶子路过一条无人小巷,小叶子指着墙角一个乞丐说:“爸爸,叫花子的眉毛真好看。”
他顺着方向定睛一看,那乞丐满脸脏兮兮地冲他咧嘴呵呵傻笑,然后开始去捞道边水坑里的泥水喝。
韩笺枫心脏重重地遭了一击,因为那乞丐是沈叶!
他快步走过去,在面目全非的沈叶面前蹲下来,叫了一声:“沈叶!”
沈叶却不认得他,惊恐万状地连吼带叫,状似疯癫。他没办法,只好用没有废掉的一只右手把沈叶敲晕,强行带回去。
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韩笺枫仔细地给沈叶擦洗了一遍身体。一身结了痂或化了脓的伤痕触目惊心,足以想象他曾经受过何等非人的待遇,尤为惨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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