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画面总能让邵安联想到很多细碎的关于陈亦心的记忆,让他不再纠结他们关系中的道义和悖论,他甚至会感谢失忆前的自己,陈亦心此时此刻的安宁是真实的,是他给的。
邵安走近那片光,每一步都给他踩在梦境里的错觉,直到与陈亦心咫尺。
他比陈亦心高了大半个头,靠的很近的时候陈亦心的脖颈总会乖顺地扬起,那双眼在光里是深琥珀色的,望不到尽头。
邵安微微俯首,吻就要落下时,他看到黄油皮纸上的书名。
“怎么了?”陈亦心也感受到变故,顺着邵安的目光看向那一排黑塞的旧书。
“他还挺有名的,年年都再版,再底下一排全是新书,又有c-h-a图纸张看着也更舒服,这些有损坏的应该没人借了吧。”陈亦心随手抽出一本,翻到最后的借阅单,最后一个借阅人只写了学生证号码,但日期果不其然停在五六年前。
陈亦心把书放回去,邵安看到封面上的《晚秋漫步》四个字重新被遮挡住。
那种,旧书不近平整的底部和冰冷的金属书架接触时的缄默让邵安心头一闷,几乎是本能的,他握住陈亦心还没离开那本书的手。
肢体的触碰像一把钥匙唤醒纷乱的记忆,邵安对陈亦心说:“翻开看看。”
陈亦心不解:“这本书家里就有……”
不仅有,陈亦心还仔仔细细阅过不下几十遍,gap year的那两年他有三个月是在德国的巴登符腾堡州,那个叫卡尔夫的谷底小城以古朴的半木结构房屋和黑塞故乡闻名。卡尔夫不乏游客往来,但留下的人很少,更别提中国人。陈亦心本也不打算停留,他那天晚上应该是在去瑙姆堡的火车上,那里坐落着另一个巨匠的文献中心。
可他选择留了下来。黑塞主题博物馆馆长酷爱东方文化,所以很乐意陈亦心在馆里见习三个月,他的德语也是在馆内陈设的德文和日常交流中j-i,ng进的。
后来他还在图宾根市黑塞曾做过学徒的书店收了好几本他的旧书带回国,其中就有《 》,至于书房里其他的中文译本,他会在空白处写上原文,标注黑塞写每一首诗都是在人生什么时期,然后又重新翻译,他这几年还找到不少国内没有译本的黑塞的诗,其中不乏遗珠,他会整理好发给穆华。他当年的退学结结实实气到了待他亲如子女的导师,邮件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也不足为奇,他能图的只有自己那份心安,想和穆华说自己没有荒废曾经学过的语言。
总之,他对这本诗集太过熟悉,以至于如果有人报诗名,他就能说出是在第几页。
尽管不明所以,他还是照做,一手握住书脊,一手迅速的拨翻书口。
第一遍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心中的困惑也越来越深,而在邵安近乎殷切的注视下,陈亦心还是拨了第二遍。
这一次他拨的比上一次慢一些,从后往前,手指落到扉页后他又一页一页的往后翻。
一边翻,一边抬眼看邵安,等手指停在第48页,陈亦心也直起身,不再靠着书架。
那本诗集不算薄,纸张因为老旧泛黄并不平整,所以陈亦心刚开始并没有发现其中一页夹着同样泛黄的薄薄的便签。
那张四四方方的便签朝上的是空白面,挡住了书上的那首短诗。不知过了多久,陈亦心才把那张便签往下一挪,露出那首他一看名字就能背出来的诗——
邵安说:“《因为我爱你》。”
他帮陈亦心将那张便签翻过来,让他看上面字迹端正的诗——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日夜里
才莽撞,粗鲁地怀疑你,
为了不让你忘记我,
为了你带走的我的心。
现在那整颗心还都在你这里,
是爱是恨,都是你的;
也不要你归还,
只愿你一辈子都留着。
陈亦心将那张便签移到黑塞原诗旁的空白处,看邵安的眼亮晶晶的:“你这是拾人牙慧。”
“我——”邵安一时竟觉得脸烧,他一笑,指着那首自己年少时仿写的诗,“我也就写过这一次。”
“而且你也没看见。”
看到那本书的封面时邵安就想起了大概,他看到那是个午后,来还书的人特别多,又只有一个窗口,等轮到他把书递过去,一窗之隔的陈亦心又是不冷不热公事照办的模样。
哪怕是现在,邵安都没对谁低过姿态,可对方是陈亦心,直到后面的同学催促,他才离开。
邵安说:“你没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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