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收工回家后,莫秋雯都会用热毛巾给我捂肩膀,实在忙不开了,她才会找商君秋帮忙。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累,幸有家人陪伴,不然我一定会在哪个码头跳江自尽了。
我们在困苦和艰辛中一日挨着一日,八年后,日本终于投降了。我们搬出了租借,去了北大街,商君秋也随着一同搬了过去。上海的戏楼重新开张了,压抑太久的人们纷纷涌去看大戏。商君秋重新披上那身行头,登上了那个熟悉的舞台。我去戏园子打起了下手,后来又跟一个姓胡的琴师学艺。
那时的演出除了商演,还有一些劳军的演出。人家豁出命夺回了江上,你去给人家唱一出戏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至少说明你是爱国的。至于报酬什么的,没有人会提。
过了一段时间,商君秋找到我说:“活得有些累了。”
我说:“那你就结婚吧。”
“是找个男的,还是找个女的?”他开玩笑似的说。
“当然要找个女人。”
第 21 章
后来,他还是找了一个男人,据说那人是个法国的大使,在看过商君秋的花旦演出后就此痴迷。他铁了心的认为商君秋就是一个女人,并开始了苦苦的追求。后来,他们就姘居到了一起。没过多久,那个法国男人就和他的老婆离婚了。
我并不介意商君秋找个女人玩玩或是结婚,可是他最后还是找了一个男人。我忽然就觉得悲痛欲绝,我觉得他这样做既是对我的挑衅,又是对我的羞辱。我决心离开上海,并且是越快越好。
简单的告别之后,我带全家人匆匆离开了上海。这一次,我没有再去私底下找商君秋,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和他说的了。我要回到北平,用我的幸福来埋葬他,埋葬这些记忆,这次必须要是真正的了断。
回到北京后,我在内心里强迫着自己爱上了莫秋雯。后来,我就真的爱上了她。渐渐地,她又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后来,全国公审汉奸,在一次公布的枪毙名单里,莫秋雯找到了她最初的那个男友的名字。我说这种人枪毙了挺好,她咬了咬牙说:“确实挺好。”
沈家茶楼又重新开了张。
在一次和朋友聊天中,我才知道一品红在几年前就死了。他说北平沦陷后,一品红成了鬼子和汉奸们的一个玩物,因为疏于练功,唱戏经常跑调,被一个恼羞成怒的日军头领当场就杀死了。我忍不住去想了想那个鲜血四溢的情景,皱了皱眉头。“满花落地胭脂冷”,如果那时候我在北平,也许,我可以帮着埋了他。
商君秋在和那个法国佬结婚后就再也没有唱过戏,我不知道两个男人是怎么结的婚,但这毕竟是他选择的一条路,我虽然不愿意他这样走下去,但我又必须尊重他的选择。后来,听一位来自上海的人说那个嫁给法国佬的花旦随那个洋人去了法国。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过赛珍珠的故事。
八十年代的时候,《珠帘寨》在京剧团里重拍,我被请了过去担当艺术顾问。一位姓刘的京剧团长从全国各地请来了好几个花旦在我面前轮番视镜。一圈过后,我看了看队伍跟刘团长说:“后面没了?”
“没了,全国最好的角儿都在这了。”
“那就她吧。”我指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说。
“您的意思是她唱的最好?”
“好倒是谈不上,只是不那么差。”
我知道,我的心里还有一个那样的花旦存在着,他的扮相俏美,嗓音圆润,身段轻盈,他会戴着我的珍珠头带,穿着三寸高的厚底,步履轻盈的在舞台上落下一片流光溢彩。
京剧已经过时了,所以我对那些花旦也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毕竟,我也只是一个琴师。关于《珠帘寨》的最美花旦,我只愿把它藏在了心底。
在观看《珠帘寨》重排后的第一场演出时,我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坐在身旁的放儿见了,递给我一张手绢,又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说:“只是想念一个好朋友。”
“是干爹吗?”
“恩,我和你说过,你干爹这个人不错。”
随着演出的结束,长长的幕布落了下来。
那个晚上,我很开心,就像是一个遂了大愿的孩子。我也梦见了年轻时候的他,醒来时,我笑着落下泪来。我来到窗前,看着天空默默的说:隔着一个世界,你还要来装饰我的梦,多谢你还记得我。
番外
人生如戏,我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了,可是事实并没有,我忍不住要嘲笑岁月的荒诞。
中法建交20周年的时候,我被请去了人民大礼堂。我一直很莫名,想遍了一生也不知道到自己为中法做过什么贡献,而唯一有过一点关联的似乎就是我当年在上海的法租界里避过难。请柬有些蹊跷,但我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放儿问我要不要他也陪着去,我说:“你就在家照顾你妈吧,我去去就回。既然官家车管接,那么他们应该也管送。”
“那您注意点,又是往家打电话。”
在一名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我慢悠悠的坐上了轿车。虽然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如果有了什么新奇的打发时间的去处,我还是愿意去看看,玩呗。
我问那名工作人员为什么要邀我过去,他只是说法国那边有人点名要见我。我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个所以然,我也就不在问了。
到了人民大礼堂,那名工作人员把我带到了一个和我一样满头白发的洋人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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