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他和况先生说的那个“他”,说的是我吗?一时又是吃惊又是迷惑,却又隐隐有些欢喜,正寻思间,突听况中流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是他?”
周子峻先是一愕,随即醒悟,道:“是。其实我也是昨日方才猜到的。”当下将之前与张守墨说的话对他又说了一遍,末了道:“但我最后确定是他,还是因为况先生你对我说了一句话。”
那日二人在江上遇险,况中流将沉星指环套在他手上将他推入江中,其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其中一句便是要他去找张守墨。
周子峻道:“况先生,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像我这般小心眼,你要我去找他,必有用意。”他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是想借我的手,将这件东西交给张先生,是也不是?”
况中流默然不语。
周子峻道:“况先生,便是张先生不说,我也知道你师父定然不是你害死的。你总是这样不肯和人解释。唉,你放心。”
况中流一怔,心道我放什么心?只听他又道:“你不愿人知晓当年之事,我便也不和人说,你愿在黄泉谷中坐牢,我便陪你在黄泉谷待一辈子。你要赶我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况中流听他说这孩子话不禁苦笑,心道这孩子尚有闲暇想着将来之事,眼下过得去过不去都还未可知,沉波对他百般维护,必定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有求于他,这孩子对我钟情,若对方以我要挟,却不免大是不妙。唉,我半生自命不凡,如今竟变成一个孩子的拖累,倘有什么事,我自行了断了吧。想到此处不觉微感凄然,不由举目看了一眼周子峻,后者却也正自看他。
他想到此节,周子峻之前却也想到了。张守墨对他虽无恶意,但这白家堡若对况中流不利,他却怎生是好?他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心道也罢,真到了无计可施之时,我只好以命相挟了,横竖不过一死,却不是我哄骗况先生。他想到此处抬眼去看况中流,二人四目相对,突然心意相通,同时察觉对方心意,不由得一齐失笑。况中流略略一叹,低声道:“好,便同生共死罢。”
周子峻再料不到竟能得到这么一句允诺,一时只觉喜从天降,砸得他几要晕倒,忽地弹身而起便要舞蹈,却忘了身在车内,一头撞上车顶好大一记声响,倒把况中流吓了一跳。但他兴高采烈,也顾不得头痛脚痛,扑上来一把将况中流紧紧抱住死不松手。况中流挣了一下不得脱身,也只得由了他去。二人虽不是
第一回这般亲密,但今时不同往日,倒让况中流略有些尴尬起来。幸好周子峻得这意外之喜一时倒不敢再有非份之想,双臂将他抱得虽紧却并无进一步的动作,他心中稍宽,然而转念一想又不由哑然,心道此时此刻,自己倒还有闲心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也是心大了!
他自上马车开始便一直留意观察窗外情形,之前马车已过了之前的演武场,这道路蜿蜒盘旋,张守墨下车之处乃是一处闸门,如今却已进了第二道门了。他深谙机关建筑之术,由这一路所见,这白家堡一门接一门,一闸接一闸,两旁壁垒森严,沿途尽是险要,这座城堡竟似一座层层递进、步步为营的要塞一般!
他十三年不曾出过黄泉谷,于这十二年前崛起江湖的白家堡自是没什么了解,眼见堡内气势森然,不觉暗暗心惊,心道看那白苍梧不过尔尔,不想这白家堡却经营得颇有门道,沉波却又与这里有什么关系?
一念未了,突听周子峻在他耳边轻声道:“况先生,我求你件事。”
他俩一路同行近两月,这却是他
第一回开口说这“求”字,况中流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闪烁,神色却已变得十分严肃。
马车终于又停了下来。
周子峻与况中流在车内坐了半晌,却是既无人前来相请,亦无有人出声指示,二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周子峻当先打起车帘钻了出去。
虽然他之前早已在脑海中幻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场景,及至当真见到,却仍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只见两侧山势险峻,苍松林立,四面云海翻滚,白雾迷蒙,显然他们此刻已在望云山后山。但山色虽奇,让周子峻大感意外的却并非如此,而是眼前这苍山云海,竟让他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倒似旧地重游旧景重谙一般,不觉心道奇怪,我是什么时候来过这地方吗?
只见脚下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一径往前,周子峻心中迷迷糊糊,一时竟忘了况中流在后,也不和他招呼,沿着小路便朝前走。走得一阵,突然抬头一望,只见两棵参天古树立在道旁,枝叶繁茂,将半幅天空都遮了个严实。他下意识地抬手掩头,突然心中一动,心道此地并无鸟鸣,我却为何要掩头怕上头掉下鸟粪来?然而再看得一看,大树却又突然不见,不止大树,就在这一瞬间,便连山峦、云海、苍松、长空都一并消失了,再一回头,更连来路也没了踪影!
除了脚下这条蜿蜒向前的小路,他竟似身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况中流从前也向他提起过一些奇门阵法,但一来时短,二来周子峻于这奇门遁甲远不如在剑术上有天赋,况中流又性子急躁,往往说不上几句见他一脸茫然便闭口不言,因此他虽大约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一时却也找不到破解之法,站在那里想了一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老老实实地沿着那条小路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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