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份留给义务讲师的薪资被教廷高层收回了,不过这时候,斯图亚特已经是有名的学者。他从未因此沾沾自喜,事实上,他和那些因为教育私化而失去工作的基础讲师一样难过,他决定将自己的资产捐赠给还在乡下和底层传道的讲师,以至于现在自己虽具有王室授予的爵士之位,却过得极为拮据。
也正是由于当年那位“不可提其名的夫人”,他和这个街头流浪汉相熟甚深。
流浪汉本想装作不认识斯图亚特督学,可惜,他的老朋友先叫住了他。
“啊,你是阿伦?”
“别乱叫,别乱叫我这个名字!老斯图亚特。”流浪汉大叫。
“现在很少见到你了。”斯图亚特拍了怕流浪汉的肩膀。
流浪汉指着自己破袍子自嘲:“这个废物不值得被命名。”
“你为什么总看不起自己?”
“当官僚的走狗可没什么值得自豪的。呸,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别说了,孩子。”斯图亚特说,“现在他们都要烧死公爵夫人了,她是无辜的。”
“谁不是无辜的呢?”流浪汉摊开手表示无奈,从他们吊死莎罗夫人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的无药可救。管他是王族还是贵族,是商人还是贱民,都愚昧地享受着理智的灭亡!“
斯图亚特说:“莎罗夫人被处死的原因,其实是因为王室的利益问题,她是原王后的密友,新任的王后嫉妒成性,怎么会放过她。他们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去收集和伪造莎罗夫人是女巫的证据。不过现在,一个新女巫即将被烧死,依然不是因为巫术,在这点上,弗兰茨比他的母亲果断多了,一个毫无证据的诅咒谋杀指控,就把兄嫂送上刑场。”
“督学大人,您这么可怜她,该不是公爵那派的人吧。”流浪汉疯疯癫癫地笑了。
“你想多了,老朋友。”斯图亚特摸着鼻子,低头看地上。
两人走到广场,远远就看见高高立起的火刑柱――这柱子真的很高。
流浪汉小声调侃:“弗兰茨殿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烧死了‘大女巫’。”
斯图亚特督学摆手,说:“不不不,他只是想让我们知道埃德蒙公爵的势力已经坍塌殆尽。”
斯图亚特督学望着高高的火刑柱,“表面上……你的说法比较有神话意义。”
“实质上都是一个意思――这就是反抗我的下场!”
“有时候你得学着把话说得好听些。”
“我的老朋友,你误解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是说,我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但是人都是有脾性、有自由的――尽管它们不堪一击。至少在你面前,我能表现得清醒点儿,而不是装疯卖傻。装疯久了就很容易真的疯了。我愤世妒俗,贪财好色,但是有时候,我真的是清醒的。”
“我们都醒着,可是他们还在睡觉。”斯图亚特督学怜悯地看着火刑柱下面聚集的人群。
“你要是非得叫醒他们,就得背上制造战乱的恶名。还不如把这些事情推给古神、邪神、巫术和恶魔。”流浪汉说。
“神话生物已经奄奄一息了。”督学叹息。
流浪汉咯咯地笑了,用脏手扯着督学的衣服说:“老头,亏你还在学院做研究,你实在太小看神话对群众的吸引力了!想想古代那些国王,恨不得把自己母亲送给神王出轨,美名其曰‘神王fēng_liú’,其实只是好让自己有半神血统。可怜的神王,你看他睡了多少国王的妻子,多少英雄的母亲,而这一切并非为了满足他自己的色`欲,只是给了他的‘儿子’们称王称霸的权力。”
“你这想法太世俗了。”督学批判道。
“不,我这想法太人性了。”流浪汉说。
黄昏的时候,作为死刑犯的卡罗尔被士兵押着,来到火刑台。下面是一层层的稻草与木头,走上去有着咔咔的声音。
士兵踏着梯子,将卡罗尔手上的锁链被穿过木柱子上面的洞孔,他用力一拉,卡罗尔整个人就被拉着提起来,士兵把锁链卡在木柱的凹槽处,再油脂涂在卡罗尔身上。
卡罗尔脚尖离地,重力和拉力撕扯她的躯体,好像要把她活活撕成两半,先前在监狱遭受的吊刑回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而台下人的目光,就像海里的密密麻麻的沙丁鱼,与她对视。
弗兰茨没有来,也许他必须等卡罗尔被烟雾熏得神志不清,才出来享受谋杀的滋味。
卡罗尔将死,却莫名地平静,她心如止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下面陌生而熟悉的人——她想要拯救的人,她无法拯救的人。
突然,她看见天空中变换的云彩,它们流动着,舞动着,好像在欢迎自己。
下面的火烧起来了,她听见安吉莉亚的幽灵在说话,她知道,安吉莉亚永远也无法再说话,她只是回忆起她的好友濒死的模样,霎那间仿佛看见现在的自己。
然后,她逃避了死亡的目光,反而看向下面的人。
不知从何开始,卡罗尔就已经不是自己,她只是某种言语和意识的代言人,她想要传达的讯息和行为,使她在某种时刻丧失了人格。
现在,下面火燃烧起来,黑烟顺势而上,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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