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娘,是个心灵手巧温柔善良的江南女子,时常把他的短袍裁的比其他人少那么一截,就能省下布料给他多作一双鞋了,小孩子长的快,他又一天到晚的乱跑,不多作几双鞋,孩子是要受罪的,所以陆忘川时常穿着短一截的衣裳,看起来捉襟见肘的。
他也知道自己费鞋,到了夏天索性就把袖子给撕掉乐颠颠的让他娘给作成鞋。
陆娘子捧着两截袖子笑了半天,然后点了点他的额头:“把袖子撕掉,到了冬天你怎么穿?”
于是乎,陆忘川就再也没干过那种傻事儿了。
回到现在,他见桃子好,怎么可能不想着给他娘捎一点儿,把手里的桃子往嘴里一塞,撸起袖子就干起了这顺手牵羊小偷小摸的勾当,没一会儿就用前襟兜了十好几个,如获至宝的跳着回到了小河边,抱起还在睡的小黑猫兴冲冲的往家跑。
他家是一方小小的院子,只有两间土坯房,但是院子里夏花斗艳,菜园盎然,娘俩小小的一方落脚之地被这个颇有诗情的江南女子打理的鲜活葱绿。
陆娘子正在水井边择菜,接了桃子问他那里来的。
江南女子双眼失明,还是十几年前吧,家里失了火,被烧毁的房梁掉下来砸死了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失子悲恸,她生生哭瞎了一双眼,也是因为她的目盲,被丈夫休妻。
娘家早就无人,为了生计,她背起琵琶卖唱为生,一路走走停停,那里都留不长久,至于陆忘川,是她在一间破庙避雨时捡到的,从此她游走卖唱的生涯中便多了一个孩子作陪。
陆忘川蹲在地上把她被井水浸的发红的手揣进手里暖,说着路上编好的瞎话:“我换的,我帮着杨大伯搭牛棚,他给我的”
陆娘子摸摸他的头,欣慰的笑道:“真好,小川长大了,累着了吗?手可起泡了?让娘摸摸”
陆忘川嘿嘿傻笑着说没有,把桃子怼到她嘴边:“娘你尝尝,这桃可甜了”
俩人对着吃完了一个桃,陆娘子进厨房做饭,他蹲在院子里逗一只被他掐掉翅膀的蜜蜂。
乌金西垂,家家升起炊烟的时候,王水缸领着他娘来了。
陆忘川隔着篱笆一看,连忙跑进茅房了:“哎呦娘我肚子疼”
刚关上茅房门,就见和王水缸一样壮实的王水缸他娘是气势冲冲的走到院子里:“陆家娘子在家吗?出来欸!”
陆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未语先笑:“王家大姐吗?有事吗?”
王氏把儿子往他面前一推:“看看,都是你儿子办的好事!”
说罢,瘪瘪嘴粗声恶气道:“你也看不到,那我告诉你,你儿子把我儿子头上打出两个包,肿了有一个栗子高!”
陆娘子笑的淡雅了许多:“怎么回事儿?小川打的?”
小小年纪的男孩子已经懂得耍一些小心机了,王水缸把下午的事儿掐头去尾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每多说一句,陆娘子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是我教导无方,我给您赔不是了大姐”
陆娘子陪着笑脸不迭声的道歉,但王氏不依,非要叫陆忘川出来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一时间左右邻居都被她惊动了赶来看热闹,劝和的和加油助威的都有,毕竟陆家是外来户,还是个卖唱的歌女,陆忘川又太过活泛,早就让村子里的人对这对母子看不顺眼很久了,也有人念他们可怜,为他们说话的,少罢了。
茅房里的陆忘川待不下去了,正准备撸起袖子出去干一架的时候又见一拨人往他家赶来了。
原来是小桃园的主人到了,壮年男人根据几个目击证人找到了陆家兴师问罪,嘴里不干不净的没有一句客气话。
陆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小小的院子里站满了人,闻风赶来的街坊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加入这场讨伐陆忘川的队伍中,无非就是欺负她们是外人罢了。
陆娘子单薄纤瘦的身子站在他们对面就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倒的兰草,只是垂着无神的双眼一声不吭。
被偷了桃子的男人让她把陆忘川交出来,扬言帮她教育孩子,见她只是傻站着不动弹,便准备自己上,不料他刚一动弹,陆娘子就像被激怒的护食的母狼一样抄起一根挑水的竹扁横挥了一圈:“别动!你们谁敢动他!”
这女人一向亲切随和似水温柔,众人万万想不到她还会如此泼辣剽悍。
桃园的主人先是一愣,然后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竹扁扔到一边,破口大骂。
陆忘川把茅房门一摔,掂起墙根的一块砖就跑过去了,飞窜几步跳起来把砖拍在了那男人头上!
人群一惊,随后往后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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