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爷气的七窍生烟,立马又跳起来,抽起棍子打在闰土身上:“你还不知道错!说,说你以后不敢了,说你要改了!”
闰土这脑子就一根经,服句软也不会,由着人挨个儿揍他。其实不是他笨,只是他心里想,无论迅哥儿要怎么选,如果回来听他说改了,听他要反悔了,指不定得多难过,因而被打死了,他也不愿意认。
周老爷打得实在打不动了,便让迅哥儿母亲劝回去歇息。一时间人都散光了,闰土仍旧一个人带着内外一身伤,血淋淋的跪在台阶上。
迅哥儿母亲让他走,难不成等迅哥儿回来还要跪一双在这儿,叫人好看么。
闰土只不肯挪动半步,在冷冰冰的石板上跪了一天一夜。
他隐约晓得自己发起了烧,脑子糊糊地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到那脾气好性格好的朱姑娘,觉得自己真是做错了,他又想到迅哥儿同他说过的话,觉得也许也没做错。
他想要是迅哥儿回来和家里大吵起来了该怎么好,要是迅哥儿被周老太爷的棍棒敲出个好歹来又怎么办。
想到最后他只想明白了一件事儿,原来他是个顶自私的人,他内心只盼望着迅哥儿回来,能和他一块儿承受这巨大的痛苦,能一块儿面对这么多人的冷眼,这么可怕的指责,他愿意担着所有的打骂,只想迅哥儿也在这儿,借他一只肩膀靠上一靠。他心里其实可害怕,好像是打碎了的玻璃块堵在心坎上,身上也可疼,哪儿都又烫又烧,就要跪不住了。
就这么跪着胡思乱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周二少爷传来了消息:
原来迅哥儿已经动身去了日本。
作者有话要说: 猹哥:妈的,心脏疼。
☆、人一长大事儿就多3
日本,应该在海那另一头。
可是闰土从小站在船头向远处望,从来没有望到过海的尽头。
那一定很远罢。
闰土终于被赶了出去。
他被丢到门外,身上皮开肉绽没一处好肉,脸肿的亲娘也认不出来,身体缩成一团筛糠似的哆嗦,就像一块垃圾蜷在门角边。
他身上疼,心更疼,像被掏出来捏爆了丢在地上,还要踩着花盆底往死里碾。
他觉得猹说的对,一起都是命定的。
猹精要走他项圈的那天晚上,他莫名流起泪来,那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但是似懂非懂:其实什么都由不得他,什么都由不得迅哥儿,人对着命运的时候,有天大的力气使不上,有天大的委屈说不清。兴许是那时候流过眼泪了,现在反倒不想流了。
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撒泼耍赖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这世界上却偏偏都是这样的事。
周家人其实算得上宽厚,没有将这件事抖给闰土的爹娘晓得,将他赶出去的时候,还把一年的工钱给了他。
可即使如此,闰土还是不愿意回家去,他爹也被周家辞了工,人多嘴杂,早晚要知道个中缘由,他不晓得用什么脸面对着爹娘。他爹娘在他进城前叮嘱过他,在迅哥儿家里好好干,干两年便回去娶了张小红,这个好姑娘他娘已经替他物色许久,就等闰土攒些钱提亲去。
当时他未把这当做一件入耳的事情,现在想想若是回了家去,又不知该是怎样的一场闹剧。
闰土一个人和癞皮狗似的在外流浪了许久,捡了个破庙住下。一身伤虽该结痂的结了痂,该消肿的消了肿,但是烙下了病根子,每天都在病也不见好,一条腿也给打折了,一缝湿天就钻骨头疼。
闰土从不是不爱惜自己的人,他虽不愿回家,但也未想过轻生,周家给他留的工钱他全用来治病就是不想死去,生命可贵,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他总是懂得。可是眼下已经入了冬,他的腿不好,病的重,钱早就用尽,要饭都没力气要去,每年冬天要冻死多少人,恐怕今年得加他一个。
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突然想起那根银项圈来。
难道他的命果真是被这根项圈儿套住,没了它,就留不住了吗?
这么想着,他又要昏睡过去。
朦胧中听见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偶尔金属击打ròu_tǐ发出闷声,听起来让他想起了最熟悉的那片海。
海边的日光最烈,风头也最猛,西瓜有咸咸的海味,不用贝壳也能听见海涛的声音。
闰土睡着睡着就梦到了小时候养的狗,冬天脚冷了塞进它肚子底下一会儿就能暖和起来。要是它高兴起来,就把闰土扑在地上,用湿漉漉的舌头把他脸盘舔个遍。
闰土越想越不对,这暖暖湿湿的感觉怎得如此清晰,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身子底下是滚烫柔韧的肌肉,身子上盖的是一张精致的银灰皮毛,这皮毛的主人正捧着他的脸细细得舔,嘴唇嘴角,鼻子眼睛耳朵,磕破的额头,冻裂的脸颊,一一不放过地舔了个来回,每每还要用舌尖轻轻濡湿,拿舌头来回抚摩,连睫毛都打湿了。
这样的人,哪还有第二个?
闰土摸了摸脸,刚要说道:“你……”
“我怎么在这儿?”猹精一眼就能猜出他要说什么,却不肯正面回答他,“只一年功夫,你倒有本事把自己弄得老了十岁。”
闰土摇了摇头,“你……”
“我怎么能离开那片海?”猹精挑起眉毛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骗你的话,你怎么一句都听不出来。离了那片海不过是没有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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