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刚转过了头,所以没有看见李严修脸上近乎不屑的悲悯。
那亦是他日后万劫不复在悲痛中苟延残喘的苦难之源,就像当初最关键一句还未被他看见就被匆忙合上一并关进岁月长河里的那本诗集。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
赵宁将在不久之后明白,比时间更残忍的,是人。
而此刻的他只是信誓旦旦地在心里给出自己答案。当然,他当然爱我。从八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未改变。
赵宁不是很懂李严修的动机,如果说把自己从李老四的手中抢过来,只是为了不让对手抢占先机失去对局势的有利掌控的话,那现在这种每时每分都透露着诡异的囚禁到底欲意何为?
或许,主动出击比静观其变要有利?
赵宁在两人共同沉默而构建起的寂静中猝然开口,这是他j-i,ng挑细选地切入点。
“你父亲的身体情况,我很遗憾。”
称得上是声情并茂了,用词小心翼翼,语气也恰到好处。
李严修却笑了起来。
“他跟你讲过我们家的事情吗?”
赵宁在李严修的视线下坦然地摇了摇头,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很少很少,但是他有跟我提到过你,有说之前你对他不错,甚至是很好。”可惜你最后却骂他是废物,还纵使手下对他动手,简直罪无可恕。
别说李广穆了,赵宁都没办法原谅。
打我老婆什么的,简直不能忍。比对我做猥琐的事情害我往自己身上扎了个血窟窿这事,还要不能忍。
李严修听了之后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笑得更夸张了,从表情到神态,自上而下,仿佛整个人都在讽刺着。
“以前他每年过生日,我都会送他一台车。而且会刻意挑他最喜欢的,你知道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有些甚至要提前大半年从大洋彼岸预定。虽然他比较…木,但是每年收到礼物的时候,我都能看出来他是很高兴的。”
李严修在找给李广穆形容词的时候,罕见地卡顿了一下,很无奈的样子。
可眼神也很柔和。
过往那段岁月里的亲情醇厚的兄友弟恭,跨越时间长河汹涌而来,历历在目。
可惜,在八年前对方22岁那个生日的时候,送车已经再不能让这个木讷又迟钝的弟弟开心起来了。
永远长不大的一根筋突然有了自己的心事和秘密,那些晦涩又旖旎的心事与秘密都和一个名字息息相关。
那个名字叫赵宁。
李严修真的觉得很奇怪,时间从没有让李广穆成长,年幼时母亲的离去,成长过程中李隶的苛责与厌弃,都没能撼动他分毫。
直到遇见了赵宁。
赵家雕刻当真独步天下,尤其是这赵家传人更是技艺过人。不仅能雕材,还能雕人。
朽木都能开花,岂是神奇二字可以概括。
只可惜花开得太过,顽石成长的过程中居然逐渐跑偏,甚至越偏越远,偏离出了自己能把控容忍的范畴。
当真不知死活。
“赵宁,你会后悔的。”李严修毫无来由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神态和语气一如昨日那句重复了两遍,如叹息一般的‘赵宁,离开他’。
【‘恩格斯系数’,食物支出在消费总支出中所占的份额比例。
‘我生命中的…一告别’——仓央嘉措。
第80章
两个大老爷们张口闭口谈什么爱不爱的也确实是一件够矫情的事,可李严修身上愣是有一种诡异的神经病气质,那就是什么事情、对白发生在他身上都是正常的。
包括最后的这一句威胁。
赵宁觉得很奇怪的是,他自己可以质疑李广穆对他的感情。
这种例子在过往八年的相守里多得如过江之鲤,简直俯拾即是。
比如,你要是不给我洗碗那你肯定是不爱我了。
再比如,你要是接连好几天在床上不知节制那肯定是只想做`爱而不是爱我。
但绝不容许别人质疑。
“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还是你只是单纯地不希望他和我在一起?怎么,我要理解成拆散的意思吗?”
赵宁理智上确实惜命怕死,但就是做不到对李严修卑躬屈膝。
他坦然回视,言语轻佻又张狂。
李严修扬眉笑了起来,像是在纵容无理取闹的孩子。
亦或许只是更深层次的不屑。
这直接激发了赵宁心里的反抗心思,这是他迟到了多年,被李广穆惯出来的叛逆。
“你不同意又如何,他现在…”赵宁也笑了起来,脸色苍白之下更显眉目j-i,ng致,叛逆得十分赏心悦目。“你不妨下次见面的时候问问他,要是我和你同时掉进水里,他会先救谁?”
烂大街的权衡对比,尤其在相亲场合最容易用到的调侃性笑话,赵宁却讲得理直气壮。
可能李严修平时贵人事太忙,没有听过这个烂大街的笑话。他竟然大笑了起来,身上的疲倦和忧郁都一扫而光。
低下头的宽厚身躯,赵宁却能明显能看见他笑得连肩膀都开始微微抖动。
赵宁稔然。
有这么好笑吗?
李严修笑了很久很久才再次直起身,看向赵宁的时候依然是笑意盎然的。
“赵宁啊赵宁,你可真…”
真什么?
李严修摇着头继续笑着,然后起身走了出去。书被他遗忘在了房间内,同时被遗落的,还有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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