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京中悄然新开了三个铺面。
一个铺面专门售来自海外的香料、彩色琉璃等珍奇之物。香料不必说,皆是龙涎之流的珍贵香料,原本便无比贵重。还有产自数千里之外的玫瑰花露, 只一滴便香气隽永,整整一瓶便价值上千两银。彩色琉璃饰物在国朝亦是稀罕物, 但这番邦之物色彩更加鲜艳动人, 上头还雕琢着颇有异域气息的花纹, 令人见之便不由得心喜。
一个铺面专售来自交趾等地的酸枝木及紫檀木家什器具。国朝的酸枝木与紫檀木经过连年砍伐, 如今已是越来越稀少, 自然价钱也一年比一年高。这个铺面中的家什器具不仅带着苏杭家具的精巧雕工,木料亦是一等一的好,每一件的价格自是居高不下。
还有一个铺面专售缅甸玉饰品摆件, 样样都雕琢得无比精致。这缅甸玉原不比昆仑玉贵重,可自从宫中皇后娘娘与四位长公主都迷上了这种玉饰后,它的价格便水涨船高起来。它的色泽较之昆仑玉更浓艳多彩,尤以绯红与碧绿者为胜,故名翡翠。京中不是没有首饰铺子雕琢过翡翠饰品,可这家铺面的雕工远胜其他, 价钱自然也高了两三成。
尽管这三个铺面都是新开的,但没有多久名声就传遍了京城。原因无他,因着它们都挂上了皇帝陛下题的匾额, 被百姓们称为“皇铺”。据说里头的货物皆是御马监从海外番邦运入京城,由皇家工坊的工匠精心打造而成。纵然价格稍高,也耐不住货物如同官造之物,确实比别家好上许多。
言官立即上疏弹劾御马监与民争利,对此皇帝陛下不予回复。倒是户部尚书周经冷笑着将他们狠狠地拍了回去----哪有甚么平民百姓能开得了这样的铺子?与其说是“与民争利”,倒不如说与“豪商大户争利”。
怎么?只许豪商大户开拓商道得利,不许御马监做这种豪奢之物的生意不成?只许豪商大户赚有钱人的钱,就不许皇家赚有钱人的钱?皇铺好歹都会给国库缴税呢,豪商大户们可不是个个都安分守己缴税的,托于官宦人家名下减轻商税的商铺比比皆是。
张清皎也懒怠理会吵吵嚷嚷的言官,只吩咐让锦衣卫小心某些见钱眼开想打商道主意的豪商大户。这三个铺面几乎是日进斗金,就算因着是皇铺没有人敢招惹,也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心思火热地想跟着吃肉喝汤。她自然不介意有人跟着一起拓宽商道,但想要做这些生意必须受到约束,而且必须缴纳“关税”。
朱祐樘也知道,一旦海外商道拓开,便必须有专门的衙门管理。国朝初开的时候,继承前朝设有“市舶司”,主要设在广东广州府、浙江宁波府与福建泉州府。眼下海外贸易并不繁荣,三地市舶司主要负责的是藩国朝贡,商贸税务倒是经手得并不多。如今商道重启,三处市舶司自然该派值得信任之人负责。在海禁尚未开启的情况下,广州府市舶司便须得管理从南面陆路而来的外商以及国朝豪商。
因海禁以来贸易锐减,税赋微乎其微,广州府市舶司难免腐败松弛。但当张鹤龄的折子从广州府递过来,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串串数字后,户部尚书周经的眼睛都红了。李广开拓商道不仅带回了货物,还带回了海外商人,光是给这些商人的货物课税便已是足够丰厚了。市舶司必须收关税,凡是从外藩运入国朝内的货物都必须课以重税,五税一已经是轻的了!!
陆路贸易毕竟不涉及海禁,没有是否开海禁的争论,又有户部尚书周经为此摇旗呐喊,朝堂上对于这项“关税”新政并没有太大的意见。没有人能预料到,一旦商路打开,巨大的利润必然催生所有人的贪欲。海禁政策松动,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海禁,防的是倭寇和海盗。可越是禁止,他们便越是猖獗。”朱厚照也与王守仁讨论过此事,“不开海禁,水师便形同虚设,便是出海也打不过倭寇和海盗。打不过,朝廷中就更没有人支持开海禁。如此愈演愈烈,难免形成恶性循环。但龟缩在内,就能避免倭寇和海盗劫掠了么?”
王守仁回道:“就像鞑靼一样,若是国朝没有能力杀得他们生出惧怕之心,他们便会欺国朝软弱。面对这种饿狼,软弱是守不住的。”
“小王先生,你可知道,在国朝之外还有很广阔的世界?若是没有水师,不能航海,就没有办法去那些未知之地探查。要是在那些地方能找到玉米那样的高产粮种,能找到金银矿脉,能找到铁矿……”说着,朱厚照的眼底燃起了熊熊的光芒。引入玉米的时候,他就听娘提过,海外还有产量更高的粮种,更有各式各样的植物、矿脉、动物等着人们发现。如果这些都能尽早归国朝所有,还愁不能解决饥荒?还愁没有金银可用?
王守仁的目光微微动了动:“殿下想练水师?”
“迟早要练的。”朱厚照道,“先解决了鞑靼再说。”提起水师,朝廷中那一帮人肯定又会拿高祖时期定的海禁之策絮絮叨叨。虽然倭寇和海盗非常可恶,但毕竟鞑靼才是威胁最大的敌人。事有轻重缓急,他分得清楚主次。
“练水师不易,确实不宜操之过急。”王守仁道,沉默片刻又问,“殿下可知,北直隶的皇庄可涉及隆庆州与保安州?”隆庆州与保安州皆在宣府辖下,是太宗时期所设的屯边地区。尤其隆庆州下的永宁县、怀来县,几乎年年遭受鞑靼扣边侵扰,可谓是北直隶最危险的两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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