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皇帝舅舅比往日更疼惜她,几乎把她惯上了天。母亲常打趣说,若是哪日,阿罗跌了摔了,怕是皇帝还要将那路给铲平。
后来母亲不在了,皇帝舅舅也去了,萧络一路走来不知跌撞多少回……
跌地最重的一回,便是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顾瑺。
两人定亲时,福昌长公主还在,只是病得太重起不得身。
即使这般,长公主也在萧络出嫁之前,强打精神见了顾瑺几次,每一次都会问他是否介意萧络不能生养之事。
她实在太担心女儿嫁人之后,因子嗣的问题,被薄待嫌弃。
当时顾瑺怎么答的,萧络不知,大体不过是他不介意之类的话。
不然福昌长公主也不会把女儿交给他,而他也不会在婚后向萧络许诺,此生不求子嗣,唯求夫妻同心,偕老白头。
萧络那会儿多高兴啊,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只觉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幸运的人,能爱上并且被爱、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后来萧络回想那段日子,只觉是一场虚假美梦,专骗那眼盲心盲之人。
顾瑺说爱她是真,愿意为她不要孩子也是真,可这话却不是永久的,是有时限的。
或者说,这世上的诺言,都是有时限的。
男女之情亦是如此。
萧络明白地太晚。
她最后看了一眼年轻娇美的新妾,起身由踏锦扶着,回了自己房里。
一进屋,萧络便忍不住咳出一大滩血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下更是丁点血色都无,好似下一瞬便要断了气息……
萧络隐约听见踏锦和踏枝几个大丫环悲痛的哭喊,又似听到丈夫顾瑺在自己耳边絮絮说着一些痴言情语。
若不是还昏迷着,萧络听着那些话都想笑出来。
不是高兴,是觉得嘲讽可笑。
相识二十年,其中夫妻又十年,没人比她更清楚,顾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人好时,那是掏心掏肺的好,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
而当他腻了,不爱了,抽身而去时,那也是绝无仅有的心狠,哪怕她把心挖出来捧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萧络想,她终其一生,怕也是学不会顾瑺的心狠。
要是能学会,她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萧络……萧络……”
昏沉中,萧络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先前那些杂乱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退去,只剩那一个不知来自何人何地的声音,在不断呼喊着她。
“谁在那?”
萧络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这内室,竟空无一人,身边几个心腹丫环皆不见人影。
这不对。
萧络正欲起身下床,却突然被一只手按住,“你身子尚且虚弱,还是躺着为好。”
萧络心里一跳,视线顺着那只细白的手往上,看到了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人。
那是一个从长相气质,都难以描述的人。她的脸无疑是美的,而且是萧络从未见过的美丽,只是那种美却不拘于男女。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样式奇特的长袍,袖口处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异兽图纹,那图纹实在太过逼真,萧络看一眼便骇地转过视线,再不敢看第二眼。
仿佛多看一眼,那异兽图纹便要活过来,将人生吞活吃了!
“阁下……”萧络话还未出口,那人便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般。
她笑道:“我姓聂,单名一个因字,因果之因。”
她没有说自己是谁,只是问道:“萧络,可愿我助你?”
“但凡尔之所求,我皆可许之。”
萧络也笑了:“阁下好大的口气,我这身体破败如斯,活不了几日了,莫非你还是阎王,能改了我的寿数不成?”
萧络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悲哀还是自嘲:“我命数如此,便是阎王爷怕也不能随意更改他人命数。”
“阎王?”聂因听到这个词,摇头失笑。
她转过身来,屋中烛光将她一头青丝照地宛如玉墨流光。玄色长袍上繁复奢丽的纹路如活水一般,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流动。
那找不出半点瑕疵的侧脸轮廓,细看之下,似是覆着一层薄淡灵光,使她整个人凭添些许神秘,还有几分……高高在上的遥远冰冷。
“我不是阎王。”她道。
“不过我身边,倒是有个仆侍,司掌轮回世界众生生死。”
第3章 怨偶第一拆(3)
萧络听得一时呆滞,这人……说的话,每个字她都懂得,怎地合在一处,她就不明白了?
或者说,她是难以置信。
任谁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也不可能说信便信。
聂因见她不信,也未分辩。只身形越来越淡,转眼间便消失于内室,唯余一室淡香。
那香味很奇特,纵是萧络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也未曾闻到过那等香味。
它像是带着热意一般,有些类似火焰腾烧时的灼热。
初嗅到时脑海里凭空出现一朵朵火莲,在烈烈燃烧的过程中散发出让人沉醉的淡淡火香。
萧络闻着那莲火香味,意识再次昏沉起来,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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