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得情绪激昂,把那对峙场景说得犹如亲眼所见,众人提着一口气在嗓子眼,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那江心骨欲要抵挡,楚墨白袖子一挥,掌中含了春风渡的至高内功直接把江心骨震出三丈,江心骨心脉俱碎吐血不止,这时候楚墨白的朔月剑一剑刺去,稳稳当当地刺穿江心骨额心,轻轻松松就将他毙于剑下!”
二楼的少年拍手鼓掌,眉目飞扬,大笑几声,“好好好,说书的,你说得好极了!”
说书先生见他夸了,合拳朝他一拜,眉开眼笑,“好说、好说。”
少年一锭银子随手一掷,从众人的惊呼声中飞了过去,稳稳地落在说书先生面前。先生得了这赏银,往兜里一揣,连声道谢。
少年一摆手,扶住红栏,“说书的,你就将你今日这套说辞,每天给我在这闹市大街的酒馆茶楼里说上几遍,好让人知道此番正派大捷,狠狠挫了魔道锐气,看看那些江北余孽们还敢不敢逞凶作恶。”
“哦?”说书先生自桌后站起,一躬身,温和道:“见这位公子衣着,莫不是青城派弟子?”
此地并非正派势力范围,但六大派无人不知,青城派又是六大派中行事最为高调的。此派弟子俱着明蓝华衣,系玉带,远远观去,不像武林中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马观花的纨绔子弟。
席上有人听了说书先生这一番添油加醋的故事,又看到青城派的人趾高气昂,忍不住低声鄙夷:“什么六大派,照我看不过就是一群鱼虾罢了,还真把自己当蛟龙了。”
“六大派现在可是坐的武林第一把交椅,还算得鱼虾吗?”
“第一把交椅?你把少林武当放在何处?”
“这个嘛,”另一人往杯里倾酒,露出落寞神色,“如今少林为避尘世纷争龟缩一隅,武当因得罪朝廷关闭山门,就连那传闻中的雪山昆仑派、峨眉派皆已不问世事,而十几年前如日中天的岳阳哥舒府,机关城鲁家,现也都凋零了。”
“所以我才说这世道不公!”那人嘴角遗恨,“真正的蛟龙都蛰伏起来了,倒跑出六只鱼虾来指挥江湖武林。”
“也不好这么说,至少小楼是我朝先祖御赐丹书铁券,正统出身的门派了。”
正说着,楼上的少年挑高了眉眼,略一点头,说书先生挤出三分惊讶,“此次重创江北各派,听闻青城派出力不少,老朽眼拙,竟未认出阁下是青城弟子,惭愧惭愧。”
少年被他一顶高帽戴得舒服,阔气一笑,“无妨,你一个说书的,不认识也是正常,”他把手里的长剑提了一提,正要说什么,雅间里一位玄色衣衫的人端起酒杯,朝他道:“过来喝酒罢。”手背掩映着白瓷酒杯,是一双修长有力惯于用剑的手,样子斯斯文文,眉眼轮廓十分温润。
少年很听他的话,点点头,抬脚要走,背过身去哼笑,“什么金刀堂,什么江心骨,在楚大侠面前一文不值,都是浪得虚名。”他一撩袍子,正要进去雅间,里面端坐的玄衣人忽然皱眉,随手将酒杯一弹,正好替少年挡住了朝他咽喉飞来的一根筷子。
酒杯碎裂,上好的清酒伴着碎片洒了一地。
少年跄踉后退,发觉是被人偷袭了,一掌拍在栏杆上,朝下望去,“什么人?!”
一抹刀光于众人眼前闪过,说书先生面前的梨花木桌子被人一刀劈开,刀风割断了说书先生的衣袍,先生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没来得及反应,肩膀就被人提起,直接扔了出去,撞翻了好几张桌子,倒在地上哀嚎。
楼里炸开了锅,众人抱头鼠窜,掌柜的还在嚷着银钱未付,堂倌把身子一猫,躲到了桌子底下去。
堂上便只剩下了那张说书先生坐过的椅子,椅子上江重雪偏着身子斜坐,一脚跨着,大刀扛在肩膀,刀刃清越照出他挺秀侧脸。
周梨躲在角落里一株比她人还高的山茶花后,紧张地透过竹叶间的缝隙看着江重雪。
江重雪扬起薄唇,看楼上少年,怒极反笑,“如今便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你的手,还是要你的脚,你若要了手我便去你两只脚,你若要脚我便卸了你两只手,你选吧。”
少年冷笑,“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江重雪淡淡的,“不知道,也不须知道,你墓上刻何名讳,我没有兴趣知道,清明鬼节我又不来拜你,我要知道什么。”
周梨想,这世上要论谁的嘴皮子厉害,最能把人气倒,江重雪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的。楼上的少年果然被他气倒,凌空一跃,手中长剑出鞘,衣袍在空中一晃,姿势华美如一只展翅的鹤,人已朝椅子上的江重雪持剑刺去。
江重雪从容而坐,周梨急了,把脸移出山茶盆景,朝他呼喊,想要他反击。
千钧一发之际,金错刀出鞘。
江重雪是惯用刀的,这一柄七十二斤的金错刀自他十三岁便能拿起,如今已如捧一杯茶般收放自如。刀剑相击,金错刀的重量足以把对方手腕都震痛,少年欠身后退,露出惊惧之色。
楼里无数桌椅碗碟碎了个精光,没有走脱的掌柜与堂倌瑟瑟发抖,雅间里的两人抢身出来,另一个也是青城派的弟子眉心一拧,要去救人,被玄衣人一臂拦住,仔细看了看江重雪的身手,旋即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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