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刑场早就被鲜血浸透,雨水落地,冲刷地上的鲜血,汇聚成红色的水流从刑场往下流,乍看过去,好像是血流成河。
围观的人自晨时聚了一圈,后来渐渐散去,偶尔跑过来再看一眼,也就是看到满眼血腥。
然而到这时候,却又再次围过来,冷漠的旁观着,看那刽子手中的刀高高抬起,狠狠落下,把那他们曾经敬佩的,如今唾弃不已的武安侯一条命夺去,而后拍手称快。
可空气中弥漫的深重的血腥味,雨落之后的血流成河,几百条活生生的人命,男女老少,妇女垂髫,多少无辜人葬送。
哪里竟还能拍手称快?!
而这倾盆的大雨,似乎是老天爷也在为之哭泣。
沉墨白就站在刑场之外,由始至终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没有半分动容。
结束的时候,收尸人到刑场上收尸,这大概是他们今日最后一次收尸,却不是第一次,收尸人在此前早已不知收去多少尸身人头。
那总共是多少具尸体,多少条命呢,清点的时候,一数,原来共三百一十七。
武安侯府全府上下,无一活口。
谁也不知道沉墨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祭奠昔日的武安侯,怎么还能做到去祭奠。
或许是念在往日情分?
又或许,是因为愧疚么?
不论因为什么,他确实祭奠,祭奠秦烨霖,年年不落。
秦烨霖和崔绮彤这一对夫妻,却并没有葬在一起。
崔绮彤尸骨被已经年迈的崔同睿带回博陵,葬在崔家的墓园。
秦烨霖的尸骨却与那另外的三百一十五人葬在一处,在乱葬岗,立了一个小小坟包,一块小墓碑,上面歪歪扭扭刻上“秦烨霖之墓”五个字。
沉墨白每年到了祭日就来此祭奠,带上他这个昔日的好友曾经的秦大将军生前最爱喝的酒,坐在小坟包的前头,对着墓碑,映着生出来的长长杂草,一边饮酒,一边和那早已亡故的人,说上一整天的话。
他也想去博陵崔家,到崔绮彤墓前祭奠,可惜崔同睿自武安侯一案后,便告与沉墨白狠声说过,再不许他进崔家,只当没有过他这个学生,只恨当初收他作学生。
沉墨白听到这话的时候,面上难得露出些苦涩,他也想,是啊,若是当初没有被老师看中,没有被他收作学生,他当初没有去参加那一场雅会,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是那样的话,他怎会痴狂若此,怎至于疯癫若此?!
沉君露知道父亲每年都会去祭奠,实际上府里的人大多都知道。
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司春司夏司秋司冬,除却日常在她身边照料起居,司春司秋一个眼力见儿好心细会看风向,一个很是能枪占时机,嘴皮子都很是会说道,还帮着她察言观色,打嘴炮怼人,司夏学过医药,负责她的膳食和日常一些小病痛,防着她生病中招,司冬则是会拳脚功夫,不光会还精,四个丫头帮衬着,好让她在圈里贵女小聚时候,不至于受委屈和欺负。
当然,实际依沉君露的性子,惯常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四个丫鬟里头,司冬又有些特殊,司冬原先不叫司冬,叫秋婵,原先是在平阳侯沉墨白院里当差。
后来被沉君露看中,平阳侯就将人送过来给了沉君露。
司冬虽说被送过来,但每隔一段时间仍要去平阳侯那,报告沉君露的近况。
这事情一开始是偷偷来的,不过一来二去还是被发现,沉君露方方知道时,气的扬眉毛瞪眼睛,鼓起小腮帮撅起小嘴,看向司冬,整个人很是怒气冲冲。
但很快,她转念一想,司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她一个丫鬟,哪里有拒绝的权利,况且不是司冬,说不准也会有其他人,不若将计就计。
沉君露于是对司冬好一番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将人策反。
此后,司冬每回报告,报告的都是沉君露愿意透露的,也不乏编造一些事。
司冬是个机灵的,顺便每回去还会带回些关于平阳侯的消息。
沉君露这策反可以说策的很是彻底。
不过司冬的事是瞒着其他几个丫鬟的。
眼下,沉君露正问司冬。
武安侯被满门抄斩是在六年前的深秋,那时沉君露十一岁,是个爱瞎玩闹,不知人间疾苦的被保护的极好的小丫头。
朝堂上的事情,惹不起她半分注意。
满门抄斩这样惨烈的事,也只是听过就忘。
只知道整日里玩乐,十分闹腾,她总有花不完的经历折腾各种事情。
沉君露对那一段日子,印象最深的是武安侯一案告一段落后的第一个年头,正月初一时,她捡到了禾玉。
其他的事情依稀记得些,都是稀松寻常。
她对于武安侯的印象也不深,感情更是寡淡,记忆中只在远远见过一面,知道是个高大魁梧,很英气的男人,和父亲身上带有的书卷气息很不一样。
沉君露不能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这个人如此念念不忘,每年都去祭拜,还要早早准备起来,每次祭拜还要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
秦烨霖生前最欢喜喝博陵的蜜烈酒,蜜烈酒并不稀奇,却难做,并不是想要买就能即时买到,要真想喝到,总需至少提前半个月预定。
沉墨白每次去祭拜却总不忘带上这酒,每次都提前大半月预订。
沉君露不能明白——
不过是个谋逆的反贼,哪里值得父亲这般对待!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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