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出戏一步一环都和嫦棣的意,因此她演得分外尽兴。兴头之上时,眼见上君投向帐中的目光饱含怒气,且渐有乌云压顶之势,心中十分得意。得意间一个走神,再望向上君时,却见他看着她身后,眼中滔天怒气一瞬竟如泥牛入海,转而含了满目的讶然。
嫦棣好奇,忍不住亦回头相看。
这一看,却看得身子一软,侧歪在地上。
身后大帐不知何时已然撩开,阿兰若躺在床里侧,外侧坐在床沿上的银发青年,正不紧不慢地穿着鞋,却哪里是什么苏陌叶。虽然身上披的不同于寻常紫袍,乃是一件清简白衫,但这位穿鞋穿的从容不迫的仁兄,他们口口声声的奸夫,却实实在在,是阿兰若明媒正娶嫁过去的夫君息泽神君。
舱中一时极静。上君瞧了僵在一旁的橘诺一眼,颜色重看不出什么喜怒。
侍女们垂目排成两串,大气不敢出。几个站得远胆子大的在心中嘀咕,从前主子们私下对二公主殿下时有耻笑,言她空领一个神官夫人的名头,却搏不得神君大人的欢心,今个日头已升得这样高,神官他人才刚起床,二公主殿下她……这不是挺能博神君大人欢心的吗?
因刚起床之故,息泽神君银发微乱,衣衫大面上瞧着整齐,衣襟合得却不及平日严实,晨光洒进来,是段好风景。
风景虽好,小舱中此时氛围却凝重,神君倒是一派淡然,穿好鞋子,并未如何瞧房中站成一团的列位,回头锦被一裹,将床上的凤九裹得严严实实,轻轻松松地打横抱起来,途径屏风旁的方桌时,方同上君淡淡点了个头:“太吵了,先走一步。”
上君瞟了跪地的橘诺、嫦棣一眼,即便是一族的头儿,世面见得不可谓不多,这种情景下也着实不晓得该说什么,含糊地亦点了个头,说了声:“这个事,回头查证清楚会给你个说法。”一族头儿说出这个话,已经有些伏低的意思。不料脸色惨白的嫦棣突然嘶声道:“他不是息泽,他一定是苏陌叶变的,因晓得同阿兰若的丑事无法遮掩才出此下策,苏陌叶的变化之术高超,连父君你也不定能识的出来,但父君你一定信女儿……”
上君神色变了好几遍,终于沉声喝道:“住口。”嫦棣吓得退了一步,脸色煞白地咬住唇。舱中一时静极,唯息泽抱着阿兰若走得利落,脚步声不紧不慢渐渐远去。嫦棣垂着头,指甲嵌进掌中,留下好几个深印,她放在那番话,这个假息泽竟敢不理会。
上君似是有些疲惫,静了一阵,突然朝着舱口道:“你怎么也来了?”
嫦棣一惊,立刻抬头,身上又是一软,几乎跪也跪不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舱门口站的,竟是白衣白袍手抚碧绿洞箫的苏陌叶。怎么会是苏陌叶。
陌少风姿翩翩立在舱门口,脸上抬出一个有分寸的笑,手上有分寸地朝着上君施了一记礼,心中有分寸地骂着娘。
帝君,何其会打算的帝君。明明是他老人家将计就计编出这场戏,他老人家倒是溜得快,却将自己推出来唱压轴,他大爷的。
他心中骂着大爷,面上却依然含着笑意,起声道:“着实没有料到上君也在这里,今日一大早苏某得了封信,落的是阿兰若的名,邀我辰时末刻同她在她舱中相见。但阿兰若的字原是苏某一手教出来的,是不是她亲笔手书,寻常人瞧不出来,苏某却还略分辨得出一二,因此想挑个清白时辰前来探问探问阿兰若,却不想遇到上君亦携着两位公主前来探视她,倒是我没有挑对时辰了。”
一席话落地,今日阿兰若房中这桩事,来龙去脉到底如何,便是傻子也猜得出了。
嫦棣脸上一片慌乱,跪行抱住上君的腿:“父君你别信他,他全是胡说!”
苏陌叶做不明所以状:“这等事三公主却不好冤枉苏某胡说,苏某这里还存着这份不知出于何人的手书为证来着。”
嫦棣原本煞白的脸色瞬然铁青,求助似的紧盯着一旁的橘诺,橘诺只做垂首不语,双手隐在袖中,身子却像绷得极紧。
上君含着怒色的目光从橘诺身上移回嫦棣身上,再移回橘诺身上,沉声开口道:“来人,将两位公主带回去幽在房中,无我的命令不许出门一步。”
上君拂袖而去,瞧着像气得不轻。无论是阿兰若与苏陌叶真的如何了,还是橘诺、嫦棣两姊妹陷害阿兰若与苏陌叶如何了,都是桩家丑。若他不晓得,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偏偏两个不省心的女儿竟将自己安做他们的一步棋,让他晓得了。将这个事盖下来自然不难,如何安抚息泽的里子和面子,却需斟酌。这个事,气得他头痛。
苏陌叶目送簇拥着上君离开的一水儿女官的后脑勺,将洞箫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方才嫦棣慌极时口不择言说他胡说,胡蒙倒是蒙对了一回,他确实胡说。她们效阿兰若额字迹其实效得挺下工夫,连他都被摆了一道,拎着信见了凤九直到她扑上来抱住他时,他才觉着不大对头,她像是中了什么惑术。
他对阿兰若情深,正因情用的深,才未有一刻将凤九认做她。但若非他本人亦修习惑术,这上头造诣高,说不得他今日就顺着橘诺,嫦棣那二位公主的意,钻了这个套。
他认出这是个套来,自然当务之急便是杀去小厨找了帝君,他原本想自己同帝君换一换便罢了,让那两个使计的吃个瘪也算小惩他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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