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自然不能迟了。她看了看表,此时不到九点钟,苏锦香提着裙子轻快走下楼,路过二楼,见到阿秀女提着热水进出苏锦瑞的卧房。她鬼使神差地折了回去,轻轻走到她房前,掀开帘子进去,隔间里苏锦瑞穿着月白色家常小棉袄,一头没烫过的黑亮长发斜到胸前,正拿起梳子慢条斯理轻刷,脸上素白,一点妆没上,素日明丽的五官,无端端多了三分寡淡。这样的苏锦瑞见所未见,往日里俩姐妹碰面,都如身披战袍铠甲的战士,打扮得整整齐齐,脸上身上,全是精心思量后呈现在人前的痕迹。似这般春闺初醒,临窗梳妆的模样,苏锦香还是头一回见着。
没成想一见之下,苏锦瑞也有不动辄装腔作势的时候,咋样望过去,倒有些柔弱之美,都说大小姐长得像生母,多年以前,东楼里想必也有这么一尊梳个头都委婉动人的美人太太。苏锦香讥讽一笑,苏锦瑞那边已察觉,一回头,目光锐利,大小姐的气势就回来了。
她一张嘴,果然是苏锦香熟悉的口气,适才的柔弱仿佛成了错觉:“是你啊,今日这么得空来我这坐坐?我还以为你整日忙着外头的应酬,比父亲还多生意讲呢。”
她姐妹不知从何开始,互相见面再不相称,只“你”啊“我”啊地乱叫一通,苏锦香撇嘴,没意思地转过头,忽然又想到什么,眼波流转回来,在苏锦瑞脸上徘徊两下。
苏锦瑞微微一笑,扬起嗓子,“阿秀女,早起的炖盅再拿一个上来,二小姐来了,总不能我吃她看,成什么样子。”
苏锦香也不客气,坐下来说:“不用了,我赶着出门看戏吃饭,黄包车都叫好。”
苏锦瑞又扬声喊:“阿秀女啊,二小姐不用了,咱们省个炖盅晚上接着吃。”
苏锦香被她噎了一下,气得就像抬脚走,想想又坐下,盯着苏锦瑞的脸似笑非笑。
苏锦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什么啊?”
“看你靓啊,我今日才发现,你要是不张嘴说话,倒是个标致的美人脸,还是蛮能哄人的,”苏锦香笑眯眯,“就是左看右看,觉得像谁,又一时想不起来。”
苏锦瑞一听这话就晓得下面没好词,正不想借这个话茬,阿秀女正好端了茶碗进来,听见了便插嘴道:“当然是像过世的太太,太太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美人。”
“哦,原来是像太太呀,罪过罪过,我没福分见到她老人家,脑子里倒没想到她,我想的是别人来的,”她侧头思索,忽而一拍手笑道,“对了,像新近园子里那个什么养花顾问,叫什么,什么金桂,对不对?”
阿秀女嘀咕:“要像也是她像大小姐,怎么好反过来说。”
苏锦香只作没听见,继续笑眯眯说下去:“金桂长得像你,你长得像过世的太太,那岂不是说,金桂跟太太也有几分相似,哎呦,这可是巧得不得了,难为你上哪寻的人,一寻就寻到个像太太的。”
她话音一落,阿秀女已经沉了脸。
然而苏锦香到底年纪小,讲出这些话便显得刻意,相比之下苏锦瑞跟没事人似的,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慢慢道:“是吗?那可真是巧。母亲过身时我还小,长什么模样也记不大得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怪不得我初初见到金桂就觉得喜欢呢,你说,这是不是叫做有缘?”
苏锦香心里暗啐不要脸,脸上却不得不笑得娇憨:“还真是有缘,只是这也有缘得太巧了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特地照着太太的脸去寻的人,特地把她安排在老太爷的暖房,特地闹了这出请顾问的新闻呢。”
她几个“特地”说出来,声音难免落了尖利,苏锦瑞却笑了,慢吞吞说:“几日不见,你连笑话都会讲了。我没事寻个像母亲的人进家里做什么?我是看金桂侍弄得一手好花草,祖父的花房又没个仔细的人看着,两年白糟蹋多少好花。这才三请四请,请动她进了我们家,好在家中长辈念我一片孝心,无人责怪我自把自为,二妈更是好人,还特地嘱咐过人照顾宋金桂,虽说照顾得太过,让宋金桂诚惶诚恐了,但也是二妈一片心,你回头见了二妈,替我谢谢她。”
苏锦香咬牙:“一家人,何必客气。”
“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连父亲都夸金桂养的花好,我这心里头也算放下一块石头了。”
说到这再往下,话未免就难听,俩姐妹有默契地停了嘴,各自不语。苏锦香压着火,深深看着苏锦瑞,忽而一笑,道:“说到这长相相似,我这还有一桩新闻呢,那日我在陈公馆玩,远远瞧见一个青年公子,长得活脱脱跟邵家表哥一个模样。”
苏锦瑞手一顿,眉毛不抬,继续喝茶。
“要说是他,这时间不大对,照理说,邵家表哥这会该在香港没回省城,怎的却会出现在陈公馆?可要说不是他,邵表哥生得好看,省城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
苏锦瑞不耐道:“你都说远远看的了,也许看错也未可知。”
苏锦香拍手笑:“可不是,我也想大抵是我看错了,别的不说,往年每逢圣诞假,邵表哥回省城都定会来咱们家看你,我可不记得今年他有登过门。而且呀,我那天见着的那一位,正跟省城商团的那几个大佬相谈甚欢,好像彼此认识了许久,我就想,如果那是邵表哥,可不该是刚刚回的,那得回来许久了,可咱们这边分明没听说过一丁点消息呀。哦,对不住,我没听到消息是正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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