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那场被吹得天花乱坠的所谓神魔之战是平生最狼狈的一次,虽然论修为是远胜对方许多,却因为对方先下手为强有选在那样的时机,几乎大半时间都是处于劣势,所谓鏖战,不如说边打边退更确切些。
男人的头垂得越来越低,连带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一路往下降,灰鼠笑得几乎要在床铺间打滚,嗓子的伤势还未好,「咳咳」一通猛咳。殷鉴忙不迭帮他拍背,再度长叹一声:「虽然最后我同她是两败俱伤,若真论胜负,却该说是她赢了。」
楚腰将他牢牢记住是因为生平第一次失败,于他而言,何尝又不是如此?高傲如众仙口中的战神之尊,却败于一个娇弱女子之手,于他,着实难以诉诸于口,哪怕听得旁人提及,亦觉得彷佛讥讽,不禁羞怒交加。
「我总觉得,如果告诉你,你会更看不起我。」他甚至已经不敢看典漆的表情,一径低着头,好似能把下巴埋进胸口。
典漆默默看着他,许久伸手拉过他肩头的长发卷在手指间把玩:「我本来就瞧不起你。」
说话的声音嘶哑得难听,却换来他傻乎乎的笑,那么好看的脸,傻起来更让人恨得牙痒。典漆没好气再白他一眼,男人小心翼翼地端来药汤喂到他嘴边,眼中盛满疼惜:「那时候,你若跟在我身边,便不会受这伤。」
小灰鼠乖乖喝下药,忍着疼答非所问:「我熬的鸡汤呢?」
殷鉴莫名,愣了半晌呆呆地答:「还在灶上。」
典漆说:「去端来,连锅子一起。」
过一会儿,果然见他匆匆忙忙地端着砂锅跑来,典漆示意他揭开锅盖,灰鼠探出身把脸凑近锅子仔细瞧,一锅子鸡汤早就炖过了头,白嫩嫩的鸡肉都显出焦黄的颜色。
典漆抬头看着他湛蓝的眼睛:「殷鉴,你喜欢我?」
男人虽讶异,却很快地点头。
于是典漆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微微红了脸,端着锅子,呐呐地站在床前好似犯了错的孩子:「我……不知道……」
知道喜欢他,是从这年冬天那个除夕夜开始,而之前……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第一次见面时发现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从带着美貌少年回家不再仅仅因为出于yù_wàng而是想看他气冲冲奔进来破口大骂的模样,从雷雨夜他抱着枕被出现在房外时可怜兮兮的凄惨样…… 太多太多都记不清了,一百年,如此悠久,连自己都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他那些亲密的朋友,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他的晚归耿耿于怀,在意他对旁人的态度,在意旁人对他的称呼,在意他的一言一行,总是霸道地希望他的每一次回眸,眼中都有自己的身影,并且只有自己一个。
「我喜欢你。」珍重其实地重复一遍,笑傲花丛的神君亦有黯然伤神的一天,「不过,好象没办法让你相信。」
低头看手里的砂锅,好象连那只被炖得烂熟的鸡都在嘲笑自己。殷鉴默然,觉得自己的话语无比苍白:「我是真的喜欢你。」
坐在床头的灰鼠只是点点头,脸上不见欣喜亦不见悲愤,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锅子里还有汤吗?」
黑糊糊的锅底稍许还能倾倒一些能被称做汤的东西,殷鉴愣愣地答:「有。你要是想喝,我重新给你熬一锅。」
你熬的那能叫汤吗?典漆鄙夷地瞟他一眼。
嗓子仍然沙哑得说不出话,灰鼠坐起身,挺直了腰板,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这个令自己气过、笑过、哀伤过的男人:「殷鉴,我留下就是为了熬这锅汤。要是汤水熬干了你还没回来……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喜欢有时候和熬汤是一样的,要讲火候,要讲耐心。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才能整出一碗鲜汤。一如感情,拖得太久,再浓烈再甜蜜再密不可分也终有劳燕分飞的时候。因为火候大了,熬得太久了,汤就干了。
殷鉴,我们这锅汤已经熬了一百年了,是不是也到了熬干的时候了呢?
满意地看到男人大惊失色的表情,缓缓地、缓缓地,典漆学着他的口气感叹:「原来还没熬干呐。」似乎很是遗憾。
神君不说话,端着锅子二话不说就要跑去厨房加水重新熬过。小小的灰鼠满意地靠着枕上,唤住他踉跄离去的背影:「喂,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们来做个约定吧。让我在这儿住一阵,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任何愿望都可以,比如,让你成仙。」当年的他这么说,现在的他一定恨极了自己当初的无聊。
「我想好了。」灰鼠甜甜地笑着,双眸璀璨如星光闪烁,「我喜欢你,所以……」
殷鉴忙不迭近前说:「我愿意住下,多久都行,只要能陪着你。」
典漆却不应答。
「我们再来做个约定吧。」侧躺在榻上的灰鼠有一双璀璨如星光的眸子,鎏金墨黑,目似点漆。他一手支颐一手把玩着平素塞在枕下的几个银锞,微微翘起的嘴角弯做一个好看的弧度。
殷鉴热切地看着他。他的笑容很甜很甜,奸诈恍如妖狐:「再让你住一百年,哪天惹小爷生气了,立马卷铺盖走人。」
下一个百年……初秋的风有些冷,面容俊美的白虎神君傻傻地站着,似乎还没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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