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能简单地用荒谬来定义孙女士的认知。*
沈钦又发来一大堆问号,当然还有好几个求知若渴的生动表情——以他对国内社会文化的陌生来说,沈钦对国内流行表情包的掌握倒是熟练得让人哭笑不得。
刘瑕抽抽嘴角,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我猜你已经找到了孙女士的真实住址,当然,如果连她女儿现在的地址,甚至是她们两人的生平履历都已经被你挖掘出来了,我也不会吃惊……*她说,有些暗讽,但沈钦并不介意,而是发来两个大大的笑脸。*那么你应该能发现,她住在内陆城市下属的一座小县城里,几乎从未离开过县城长期生活,如果你了解在这样的小城里生活的感觉,你就不会觉得孙女士是在自我折磨。不论是‘女人到年纪就该结婚’,还是‘活在别人的目光里’这两点,都是小城市的基本生活常识,这就像是……*
她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寻找合适的字词,*这就像是100年前,没有人怀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到了年纪就回乡成亲,这种做法在中国土地上曾流行过数千年,所以你很难说这种小范围的普遍认知是一种自发的群体思维病态,这样的冲突在一百年前普遍存在,当时做出反抗的是工业文明的沐浴者,你熟悉的民国名人几乎都有类似的经历,而如果你把安排好婚礼,回家结婚这件事放到一边,只看在受到刺激以前他们的做法,就会发现孙女士和她的配偶、亲友只是在重复着百年前的观念冲突而已,整个社会风俗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他们很难做出调整……这是从住所稳定、文化流动缓慢的农业文明到人员变迁、信息传递快速的工业文明的代际转换留下的余痕。*
沈钦保持沉默,没有马上回答,这让刘瑕扬了扬眉毛,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抱歉,我有点太掉书袋了,其实简单地说——*
这段对话还没发上屏,沈钦的回答就跳了上来。
*=_=,我还不至于不能理解,谢谢,我念的。*这句话还附了个熊熊怒火的表情。
刘瑕扬扬眉,很了不起吗?
*那只能说明你擅长理工科吧。*她说,又指出,*再说,你回话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我只能推定你在理解时有困难。*
*我不是理解有困难,我是……*沈钦又断了几秒钟才继续,*好吧,这是个很新鲜的观点,至少对我来说,以前从没想过从这角度来看……这也印证了我的看法,你确实是本市最好的咨询师。*
说实话,刘瑕并不能肯定自己算是一个好咨询师,更遑论本市最佳,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值得上这种规格的称赞,除非是……
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屏幕,没有马上敲出回复,不过,沈钦也没让谈话变冷。
*ok,你说服我了,孙女士的表现可能并不是那么荒谬,她有足够的理由来认为28岁不结婚是伤风败俗,但除了建议她到大城市生活一段时间以外,你不能做点别的什么?*
*比如说?*
*我不知道,比如说告诉她她女儿没有神经病,只是在为自己争取正当权益,你觉得这是不是个不错的开始?*
有意思……这好像是他们所有的谈话中,沈公子最为认真严肃的一次。
刘瑕回想沈董事长的表情,心不在焉地思考着沈公子的父子关系,还有老先生那为她拒绝的委托,她有种自己正步步深入泥潭的感觉,但……手指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依然敲出了诱导性的问题。
*你觉得这对女儿不公平,是吗?*
*这当然不公平!!!*
沈钦发了个好几个感叹号过来,随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的语气一下又变得过分冷漠,就事论事。*这种冲突中,她完全是无辜的一方,但所有的后果都要她来承受,你觉得孙太太刚才的表现就算是伤心凄惨了吗?要不要看看她女儿现在的状态?*
不得不承认,沈钦收集信息的能力令人叹为观止,刘瑕高高地挑起眉毛,*我没有否认她受到的伤害,她肯定也需要帮助,但遗憾的是,她并不是我的咨询人,也不能成为我的咨询人……站在孙女士的立场来考虑,在她没有脱离生活环境的情况下,我无法为她洗脑式地灌输一种新理念,朋友、亲人,社工人员都可以这么做,但这不是咨询师的职责,我也不能这么做,这是利用职务优势亵渎她的精神自由。*
她思忖片刻,斟酌着用词,*只有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观念已经落后于时代,有了改变的动力,却又难以前行时,我才能提供帮助……这是心理咨询领域的重要lún_lǐ,咨询者有动力,我们才能提供帮助,这种自救的动力,是改变一切的契机,就像是孙女士的女儿,她是更无辜的受害者……*
她刻意留下省略号,观察着沈钦的反应。
*shppey。*沈钦回了一句英文,这让她再度扬眉:嗯,解释得通,他太早出国,也许现在英文对他更像是第一语言,当他真正流露自我时,他会本能地选择英文。
*是的,坏事每天都在发生,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就遭到了伤害,这很屎,但她依然需要振作起来,挽回伤害,展开自救。*
刘瑕还想打上一句:承认需要帮助并不丢脸,但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保留一点余地——沈均廷老先生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如果沈钦和他祖父一样敏锐的话……
*你说得很对,刘小姐,但我有种感觉,你好像正在借题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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