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着急将这些恩情全全还你。我苦笑着,哭得泪眼朦胧。
“你不能恨我,百里言,你没有资格恨我。”
我一字一句咬出来,
“从前不能,现在不能,以后更不能。”
我苦心孤诣出来,为你铺好的路,是你说回头就回头的么?百里言,你一定没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所以才将性命看得如此轻松。哪里又是这样的?你是不知道的,我以前害怕死亡,现在更加害怕死亡,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我拒接咳嗽起来,视线也渐渐模糊,我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触及到百里言布满胡茬的下颌,反复感受。
“你不能够恨我的,你没有资格恨我的。”
夜,寅时正。
御司庭东南角大火,巡夜杂役发现时男女监皆已逃离几位死囚。翻墙倒院的些没主意的几个男囚趁兴,从高墙上摔了下来,只剩下命硬的几个骨折了些。偏巧今夜东南风,大得很,火势猛,一时间控制不住,连片的牢房吹得面目全非,又垮了一半的墙。待请示批准下来,东南西北四仓房的官员领水至此,羽林军特派一支军备员过来,蒲昌年满头大汗劈开重囚铁牢大门。
我拿着的匕首应声而落,百里言已倒入血泊之中。我转过身去,笑得惨烈。
百里言,性命垂危。
结局自然是悲惨的,我跪在朝堂上,百官眼神,如芒在背。我甚至还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来,那把匕首上,百里言血的温度,以及我慢慢刺进去,他那副不可置信却又甘之如饴的表情。
这世界上,果真有如此男人么?
我不发一词,朝堂上鸦雀无声,我知道,百里言性命垂危,却到底是不知道垂危到什么样的地步。
我被人狠狠摁在大殿上,我说,百里晋一手策划,让我临死前将百里言杀死在监狱里,而后保全我功成身退。百里晋云淡风轻的表情让我很平静,换来的是皇后怒不可遏的耳光。我笑颜,仰首冲百里恭行道,
“牝鸡司晨,不是一个好兆头。”
皇后暴跳如雷,终究不敢发作一分。
百里晋合袍跪下,从容不迫。
“如若父皇不相信儿臣,这临江的兵权,父皇大可收了上去。”
我冷笑一声,
“只是不知道,临江王竟出尔反尔。若不是蒲大人及时赶到,我真要死在他发的大火里,尸骨无存。”
百里晋对我这些话嗤之以鼻,只是不知道,我将那一旨婚书从怀里硬生生掏出来呈上时,自己竟然也被自己的表演若折服。我哭得很认真,一字一句。
“若不是爱,大抵也不会做这样做。”
百里晋眼皮眨得不着痕迹,我想大概是他几分的清醒。若说仅凭一纸婚书便认定他的罪状,那百里恭行必定是一位无能的昏庸的君主。我的呈堂证供并不算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但多少能够触及到百里晋在百里恭行心中的地位。
我被重新打入牢笼,暗无天日的生活又开始。
西平王醒了,
西平王又睡了,
西平王病情反复,
我对这个是没有什么留恋,毕竟,我没有将他置于死地的想法。
我知道,若论北朝纲常,百里晋顺利继承皇位是必然的,百里言为之诛杀也是顺应时势的。母以子为贵,子由母受宠。皇后能够坐到现在,我还是很缅怀那位将百里言教导如此的上怡娘娘。
这日,宫里突然传了话来,让我觉得事情并非是一尘不变的。蒲昌年打开了铁牢的重锁,我又重见天日,那一刻我知道,百里恭行并非是一个能够掌控的人。
正喝过一口苍山的秀芽,这是一道经过反复烘焙的新生命,杂糅了原本就不属于它的老练。百里恭行甚至来不及开口,我以笑应对。
“我知道,百里晋回城的命令是皇上下的。”
他能够做出惊讶的表情并不能够填满我心中虚伪自信的沟壑。
“若没了皇上的命令,任谁也不敢私自调兵回城。即使将契祀,西虢的残兵败将打得落荒而逃,最终只会落得一个叛军的名义。”
“你很聪明,”
百里恭行夸赞得很不合时宜,我并不是很喜欢听这样违心的话。
“皇上如此这般,不过是想考验临江王的品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临江王真无任何的心思,大可”
皇后破门而入,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
“皇上,这个女人必定是言儿所养,只待大势已去,同言儿一道坐享其成。”
我皮笑肉不笑,
“如此说来,皇后口中的大势已去,莫不是在暗示皇上气数已尽么?”
皇后哑口无言,我抿嘴不再追问,只将脏衣服拉开一角,跪在百里恭行面前,缓缓道,
“请皇上赐我一死,不管日后是非如何,只皇上要求,我能够有如此殊荣,陪葬皇上。”
我狠狠叩首在百里恭行面前,那一瞬间的从容不迫、出其不意,足够让所有的目光集中,然后大屠杀似地销毁其中的疑惑。我觉得,足够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深明大义,但我的确也不是这样深明大义的人。
百里恭行沉默良久,才沉沉笑道,
“这样也好,朕想问你,萧地难民的册子,可是你整治的?听闻引流的事情是你做的,可确有此事?”
我方从地上跪坐着抬起头来,应了一声。
百里恭行倒十分的满意,
“你的事情,朕准了。可你也需为朕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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