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正是雪姬。
雪姬信中所言,燕王只做到一半,他派了国使来接女儿回家。
赵迁答应放她,她却失望至极不愿归国,燕使便强绑了公主上车。
雪姬要下车,正使跪地:“公主要下车,踏着老臣的尸体走吧”
她换另一侧,副使也跪下:“要走这边,那就踏末将的尸体吧”
“左车”
名叫李左车的少年人立刻会意,俯身弯腰将雪夫人抱上自己的马。
“公主公主公主”燕使惊慌:“赵国对你不义,何必回去送死”
“苟且偷生不如不生,你们带这句话回去吧”
“公主不归国,臣就血洒此处”
“那是你的事”
马蹄向南一步,正使撞向车轮,再向南一步,副使拔剑自戕。
雪姬下马将副使踹倒在地,夺过左车的马鞭抽上副使的铠甲。
“你们有这血性为什么不去杀秦人只会来逼我只会来逼我留着你的狗命回去告诉父王我就在黄泉路上等他不会太久的我们很快就能团圆不急在这一时”
雪姬收鞭转身,清河见她还要往南,眼泪哗地一落。
“姐姐你不要去邯郸守不住的,往南是死路”
“竖子妖言”
鞭影破空,爷爷用脊背挡下才没落上孙女的脸。
老人道歉:“我的错,为了骗她出城瞎说的。我们呆在城里只会添乱,我倒是还能做个口粮,可是她还小呀对不住,我不是诚心咒赵国我只是”
“不老人家我失礼了”雪姬过来扶住老人:“该对不起的是我们。赵国不能保护你们了,趁着秦军还没有围城,快走吧。”
“姐姐你也走你不要去送死邯郸”
雪姬捂住孩子的口,斩钉截铁地说:“邯郸不会有事。”
“不”清河拼命摇头:“爷爷说守不住的,李牧死了,赵国没生路了”
“嘘”
雪姬示意噤声,取下一只玉乌放到她手心。
“我们打个赌,这是赌约。”
“赌”
“若赵国赢了,你回来将它还给我。若赵国输了,它就归你。”
“可我们不认识。”
“所以才叫赌。”
“你不怕我昧下它”
“所以才是赌。”
“我去哪里找你”
“长公子府邸,雪姬。”
飞骑向南,一抹雪影在清河眼里越来越小,终至不见。
明知是死地,还义无反顾,正因是死地,才绝不回头。
我不知国但知君有家,从此人间三千雪,不及君身一袭纱。
“爷爷你看我抄的书他们都写你义不帝秦呢你就不能再帮帮他们吗”
憎恶苦难是孩子天性,无论这苦难降临自身还是罹落他人。
老人见过太多苦难,在苦难里悲泣,在苦难里麻木。
西风已至,三十年前邯郸那场惨剧或许会再度重演。
老人手心的花朵不应该看到那样的情景,他自己也不想再见到。
“爷爷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不能再管活人的事情。”
不到十三年的人生阅历没法理解,清河撒泼打滚质问让爷爷发誓不管的混蛋是谁。
老人解释到口干舌燥只好给了孙女一巴掌让她先睡会儿。
抱个人走怪累的,老人把崽儿往草丛一扔就往路边一瘫。
扮可怜遇到好心人和歹心人的机会都要大得多,老天垂怜,他们撞上好运。
一个中年剑客哼着小曲儿驾着车摇头晃脑过来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老人本不想蹭这车,因为他觉得情歌唱得这么好的剑客肯定不是正经人。
可是这人去榆次哎,而且就是去拜会那个窝在榆次种田的老东西
一想到顺风车能坐到底,老人腿也不软了腰也不疼了,抱着崽儿就蹦上了车。
在下荆轲,卫国朝歌人。
先生哪里来家中儿女何在为何古稀之年四处云游此去榆次探亲还是访友
荆大侠见多识广且好读书,半车书让祖孙两个只能蜷在角落。
老人搪塞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决定和孙女一样睡到榆次。
荆轲甚觉无趣只好以歌解忧。
歌至“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他笑:众人不解我之鸣,得友如高渐离,幸甚
只可惜渐离兄弟只懂乐不懂剑,可见世间事从来没有十分如意。
荆轲忽而想起一个人,只有一面之缘也不好做朋友,但那个人懂剑。
什么时候能与那人好好战一场,倒是平生一大快事。
墨云垂天遮古道,西风烈,吹送旧歌谣。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一曲荆轲吟过一千遍,只有一回有人问:“你所忧者,为何”
那人尸骨已作了陌上草,从此人间芳菲只剩“何足道”。
卫国何足道赵国何足道赵国百万生灵何足道
“非我弃国,是国弃我。”
这是国难临头荆轲驾车西去的理由,或许也是李牧魂散天外时的残念。
李氏族人将李牧葬入祖陵,孝衣未除就听闻南线已破。
李牧之子召父亲旧部北上抗击王翦,李牧之孙率家兵入邯郸勤王。
李左车带着雪姬从北门驰入邯郸,秦军前锋随即从南门发动攻城战。
羌瘣将军是急性子,秦军前哨比赵军军报还先到邯郸。
邯郸最后一道防线,赵人无一生还所以没人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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