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程静泊为她播放的默片,她定睛看着他们,心想难道还在梦里?
但梦不可能有这么真实的色彩,她恍惚,过了一会后伸手捂住耳朵,再松开,发现还是听不见。
从来都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安静,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她明白了,他们都在说话,但自己听不见了。
一家人把柏子仁送去大医院,正是程静婕所在的地方,很巧,就刚在门诊大厅的时候,她看见柏子仁,走过来问怎么了,柏子仁听不见她说什么,只看见妈妈急哭了,拉着程医生的手说话。
程医生很快地在柏子仁的耳边打了个手势,见没有反应,一脸平静,拿出手机打电话。
柏子仁被送去做听力检查,很快得出她是突发性耳聋。
这种毛病在医学上的解释是突然发生,原因不详的听力损失,有自愈的倾向,加以药物治疗,可以得到不同程度的恢复,因为柏子仁是在发病后一天内就送来医院,医生说她的预后效果会很不错。
只是有很多的不方便,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没法与人说话,这感觉就像是周身有一层厚重的屏障,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非常陌生,也完全不适应。
他们想说什么只能输入手机,写在纸上或者比手画脚,这让她对自己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她坐在住院部的一楼,沐叔叔去忙了,妈妈在一边掉眼泪,程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一点,她回以一个豁达的笑容。
慢慢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像是深海里的鱼,无声地从一个场域里游去另一个场域。
她想起很小时候曾有过一个愿望,要是外面没有老师和同学的声音就好了,那样清静,她可以一直静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如愿以偿?
她苦笑,眼眶酸酸的,趁人不注意,用手飞速抹去。
慌什么呢?医生都说了预后会好的,她现在担心的只是他们的情绪。
他们包括妈妈,沐叔叔,两个弟弟,程医生还有他,他们一定在为大声说出口的话,她却不能接收这一事实而难过,一想到他们的挫败,她自然而然地难过了。
从小不喜欢说话,一个人可以待在房间里一天,不需要别人陪伴,现在最大的愿望却只是能听到他们说话。
原来那些热闹的声音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一道平稳如海岸线,却带着力量的声音。
脑海逐渐闪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他每天说的晚安,她的心情莫名地平复了。
她喜欢他的声音,那会让她心安,在很多让人害怕的时刻,回想一下他说过的很多话,会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第五十五章
? 失去听觉对柏子仁而言和活在真空世界没有区别,连同其他的感官也模糊起来,好像一切都不真实,像是陷在一个梦境,感觉自己会醒,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以前她喜欢把一本书放在耳旁,手指轻轻滑过厚的书页,便可以听到习习的风声,现在悄然无声了,仅仅这样一个细节的改变就让她无限地失落下去。
看见走廊上的护士推车过来,撞上一个箱子,车上的不锈钢盘子纷纷落地,一地狼藉,如此近的距离,一点嘈杂的声音都没有传进耳朵里,她失落之余也很寂寞。
小时候不愿被别人打扰,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玩拼图,却忽略那个画面中的背景音,是盛夏时分,重重叠叠的知了声。
如果在慢跑后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那样太恐怖了。
在耳朵失去声音的两天内,柏子仁的思想变得非常活跃,一直想过去想将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避开眼下的处境。
走去洗手间的时候,脚步很慢,总觉得身后有人在喊她,会莫名其妙地止步,回头看一看,直到妈妈向她打了一个疑问的手势,她才回过神,说自己没有问题。
刘欣语一直红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柏子仁很久没见妈妈如此脆弱的一面,不免有些心酸。
她歉疚地看着沐叔叔在医院里奔跑,用心地读沐子北在小白板上涂涂改改,写了三遍的句子,费力去猜程医生和妈妈说了什么,神经没有一秒钟是放松的,不敢闭上眼睛去睡觉,怕自己再次醒来时这个世界又有其他的变动。
她也不敢再去看手机的时间了,怕看见他的未接来电,也怕看见他发来的信息。
片刻后,程医生走过来,微笑地看着她,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贴,然后示意她快睡觉休息。
她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但暗暗地留出一条缝隙。
怕大家为她担心,她一直装睡,其实没有一分钟是睡过去的。
隔天一早,她被安排进了双人病房,病床和病床之间有帘子,她的位置靠窗,抬眸可以看见灰蓝色的天空,间有一两只鸽子扑着翅膀飞过来,停在电线杆上,歇息一会后再离开,她侧躺着,一手打着点滴,一手放在枕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小片秋天的风景,过了许久,视野内一片灰蒙蒙,下起了细雨,电线杆上空空如也,很快雨势变大,趁房间里其他人都不在,她站起身,不用多走一步,伸手刚好碰到窗,移开一截,风雨顷刻间吹进来,星星零零地扑在她脸上。
原来雨下得如此大,她听不见声音,只有切身去体会。
不知为何,她想起自己在一本书里读到的一句诗。
“夜山秋雨滴空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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