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能睡个好觉也不一定。
他多年不曾好好睡上一觉了,一闭上眼,冷不防就回到刑场上,嗅着浓烈的
恶臭血腥,一一听过那些难以入耳的哀嚎唾骂。
人在那当头,只能说真心话。
而真心话往往是最难承受的。
他甚至在虚空中又遇见了兄长。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怪的是这些年来,无论多么盼望渴求,兄长却从
未到他那短暂、纷乱,总是支离破碎的梦中,不肯告诉他尸体遗落何处,让他带
着兄长归葬故乡,略尽手足情义。
他猜兄长还在恼他,总不肯来。
「这便下定决心了,小馒头?」
力量河流里,兄长一身猎装,跨着烈鬃骏马,训练有素的海东青在蓝天上盘
旋,山林里刮出的风带着鲜烈的青草土气。
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没有异族,没有央土大战逐鹿天下,没有黎民百姓
帝王之家,只有骑马田猎、饮酒练武,还有漂亮的姑娘和荤笑话。
而兄长咧着嘴笑得像孩子一样,露出齐整好看的白牙,令独孤寂忍不住热泪
盈眶。
「兄长……我……我……」
「……要我说呢,是嫌早了,小馒头。」
独孤弋彷佛没听见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跨腿蹲踞,宠溺地揉他发顶,清澄
透亮的眼睛笑成了两弯眉月,但还是好看得紧。
「你不是还有喜欢的姑娘吗?别在这儿瞎磨唧,快回她身边去!」
独孤寂骤尔回神,才发现手里揪着一条半虚半实的雾状异物,手感湿冷黏滑
,彷佛化了一半的蛇蜥之类,恶心得不得了。
而这条恶心的腥臭玩意儿,居然侵入他体内经脉,源源不绝地汲取他得自六
合之内的新力量;若非如此,怕已开始吞吃他的血肉。
「……去你妈的,当你家十七爷是分茶铺子么?」
他本想在身前凝出七八道无形气墙,切上他妈一大盘白斩雾蛇,以报这不长
眼的玩意拿自己当饭吃之仇——独孤寂能将周围的力量河流捏塑成形,就像那片
挡住紫金臂的腹甲一样——想想是便宜了它。
对付馋鬼的绝佳方法,就是饿死它。
的第八式〈伤病之剑〉仅有心诀而无招式,但连心诀都是玄之
又玄,全然摸不着脑袋,再由兄长那吊儿郎当的口吻说将出来,跟醉话也没什么
分别了。
他总以为败剑末三式是兄长胡诌凑数儿的,还有人说那第十式〈天子绝龙在
玉台〉乃是萧先生的计谋,于碧蟾朝末帝时发此狂悖之语,揉合了童谣图谶的迷
信之说,暗示兄长有取天子以代的真龙天命,果然赢得白玉京中以越浦沉家为首
的东海豪商支持。
然而,看得见力量长河之后,醉话般的心诀却有了全然不同的意义。
人体之内,五脏对应五行,命理一说的四柱宫位亦各有所表:年柱为头,月
柱为胸,日柱为腹,时柱为下身;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则各自对应天干地支…
…干支、命理与脏腑经脉之间虚无飘淼的关连,在连通寰宇六合的力量长河之内
却显露无遗,清晰得能直接对应因果,借以调动、增损体内诸元,以祛病去伤。
故〈伤病之剑〉,实为〈去除伤灾病灾之剑〉的略称,自此,外部天地运化
之大道,能一一体现于人身三合的小天地中,倒阴为阳、水火相济、刚柔互易,
不过转念间;修复伤体、加快愈可的速度,只消重新分配诸元即可。
不识者以为不可思议,实再自然不过。
十七爷催动〈伤病之剑〉,刹那间诸元改易、阴阳翻转,体内天地调配成为
专克雾丝之绝境,如松针刮带般,生吞活剥地从雾丝里抽回生命原力,还拉连着
不让扯断,抽得雾丝链接的那一头衰竭已极,离魂飞魄散就只差一小步。
(爱吸是罢?教你尝尝被吸干的滋味!)本拟将这恶心的玩意儿吸成一条干
壁虎,不知何时,汲入体内的力量混着浓烈的血腥和痛苦,彷佛活活吞下几十斤
带血生肉。
十七爷几欲作呕,「啧」
的一声松开禁制,妖物得以挣开;睁眼见血海滔天、蛇茎窜舞,连刮来的风
都是混了屎溺肠秽的血腥恶臭,远超过虚空中所嗅。
不远处一名少年浑身浴血,拖了柄绽放血光的铁锤奋力逃生,身后大蓬蛇茎
将至,少年失足踉跄,眼看无幸,不是应风色是谁?「……退开!」
独孤寂移形瞬至,挡在应风色之前,心念微动,蛇茎倏被绞成了数不清的碎
片,无形气剑所附的劲力与组成黑雾的结构全然相反,不断将碎片反复解裂,最
终化为缕缕丝雾,被凛冽的山风一把吹散。
人面蛛发出刺耳的声响,巨大的足柱歪歪倒倒地侧移些个,半数以上的蛇茎
霍然转头,舍弃了牙下成人或不成人的饵食,全神防备;另一半却持续捕猎,还
有小部分从倒塌的院墙或瓦顶伸入,知止观内开始传出骇人的惊呼惨叫。
「十……十七爷!」
应风色抹去面上血渍,辨出来人的瞬间眼泪不觉涌出,双膝一软,惊觉力竭
,兀自撑着不肯倒下,咬牙道:「都死了……大伙儿都死了!那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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