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所害……吗?”孙膑有些出神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苦笑,“子期,有些事情,其实我越想,反而越弄不明白。”
“比如?”田忌坐在他身侧,认真地听下去。
“我一直想不通,既然他害了我,为何还要救我?为何不……像魏国的小公子说的那样,直接取了我的性命?”
说话的人,表情是田忌从未见过的迷惘。
“子期,你知道为什么吗?”
田忌诚实地摇头,“不知道。”想了想他又追问,“既然先生心中有疑问,那为何不在当时直接问个明白呢?”
孙膑摇摇头,“等我醒来,他已经返回魏国了。”
“那后来呢?”
后来?孙膑轻轻抽回被田忌握住的手,不再作答。
他知道,那时庞涓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来一次,站在他窗外,往往一站就是一个下午。不像是来看他,倒像是在赎罪。
他从来没有试着走进过他的房门,一次也没有。
正是这样的态度才让他恐惧,让他害怕,让他心灰意冷。高傲如庞涓,如果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便绝不会有这样的姿态。
他越安静,越小心翼翼,他便越不安。
他宁可庞涓不要这样默默地在窗外看着自己,他只希望庞涓能走进来,用什么态度都好,只要向他解释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误会,都是一个再荒谬不过的玩笑,然后告诉他什么才是真相。
若能如此,他便会再次像从前那样相信他,甚至于宠爱他骄纵他。
可是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那扇门,像是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将他们分隔两端。一个出不去,一个进不来。那条沟壑又深又冷,漫长的像是没有尽头,将两个人完全冻结。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若是庞涓从此对他不闻不问,他便也正好死心,自此这一段往事,便皆可纷纷了断。
可他偏偏也不允,他偏要挂念着他,偏要像是点卯一样,每几个月准时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再想起一次,再期待一次,再失望一次,再疼痛一次。
像是某种细腻而又冰冷的丝线,纠纠缠缠地绕在心口最柔软的一块,准时地慢慢收紧,勒破心脏。明明知道何时会痛,却避不开,甩不掉,走不脱。
“先生?先生!”田忌发现身侧的人不知何时又已经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忽而惆怅忽而感慨,只好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肩膀。
孙膑勉强向他笑了一下,缓了好久才开口,“魏军换了主将。无论如何……于我们而言,这都是件好事。”
见他不咸不淡地转开话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田忌也明智地放弃了上一个问题的讨论,他点头赞同道,“是。不管接下来主将是谁,只要不是庞涓,对我们就都是有利的。”
“刚才那人已经说过,有可能是公孙衍,对吗?”孙膑道,“这人我认识,做先锋绰绰有余,只是若让他担任一军主帅,未免有点太抬举他了。”
田忌想了想道,“这空桐嘉倒是没有听过。这样一个姓,想必应该是魏国名门空桐家的人。这空桐家历代出的皆是文职史官,何时又跑出来一个武将?”
“嗯。”孙膑应了一声,随即补充,“这个空桐嘉,是庞涓身边的副将,既然能够代行主将一职,想来必有过人之处。也许……是他的学生也说不定。但是魏王只让他暂代,有两个可能。”
毫不意外地收到田忌探询的眼光。
“第一个,魏王不信任他。”孙膑一笑,“不过,他既然敢于暂代主将,庞涓便一定是预先给他下过命令。可是连魏王都不信任的人,庞涓又怎会放心让他协理三军?这恐怕就有些说不通了。”
“第二个可能,这个人值得信任,但是年龄太小,或者是军功不彰。总之,难以服众。”孙膑沉吟了一下,“照我看,这个恐怕才是真正的原因。”
听了他的话,田忌倒像是有些兴奋,“这么说,咱们这次的敌人,不是小鬼就是蠢货了?”
被他的形容逗笑,孙膑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子期,还是不要轻敌为好。年纪和才能未必就有多大的关系,更何况……蠢货有时亦会变得聪明。而聪明人,往往就栽在这样的蠢货手里。”
“我知道,先生。”田忌点点头,又问,“依你看,我们应当什么时候出发?”
孙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想起总是那个拿不定主意的一国之君,和总是笑眯眯的邹忌,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若不快些,只恐过两天君上又要改了主意……”
“那怎么成?!”这个合理的假设显然极大地刺激了田忌,他当即站起身来,“先生稍等,我这就去点兵,旬日之内就出发。”
“诶?子期你等等……”孙膑刚想去拦,田忌已经快步冲了出去,高挑的影子不一会儿就从门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罢了……”收回晾在半空中的手,孙膑摇了摇头笑着自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什么这章写的有点伤感。
☆、自投罗网
齐国出兵袭取魏都,本意便是为了逼迫魏军全军回师。故而一路上的行军,田忌和孙膑二人都没有刻意掩饰其踪迹,齐军挥师攻打安邑的消息,自然也就不出意外地传入了此时远在邯郸的魏军阵中。
“既是如此,公孙将军应当尽快去守卫国都才是。”这样说着的人,脸上还有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稚气,可一举一动都极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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