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到了什么,庞涓又轻轻皱起了眉,“不过,派谁去游说,这倒是个难办的事……”他语气一顿,“不如我自去。”
“不可!”令缃连忙阻止,“如你说,田忌恨你入骨,你这一去,只怕会遇险。”
庞涓知道令缃是在担心自己,并且,于他自己而言,他也不十分愿意见田忌,便索性先搁下,可这一时,急切还是难以找出一个足以担当大任之人。
“难不成叫公叔痤去?”庞涓随即笑着自我否定,“这怎么行,他毕竟是国相,退一万步,就算他不是,也不能派那么一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头做说客啊。”
令缃此时突然开口,他说,“涓儿,我去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下文章标题,因为我有预感,这东西将会发展成一个系列……
☆、庞涓心迹
“师兄愿去?”显然,这个念头连一次也未曾在庞涓的脑海里出现过,他略略一想,倒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方案。
此时的魏国,武重而文轻,能带兵上战场的将军不少,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退却百万大军的辩士却是满朝中也找不出几个。庞涓虽有心自己去做这说客,可诚如他师兄所言,齐国在自己身上吃过大亏,恐怕齐王不会待见他,他还未开口,先就输了三分。
可令缃则不然,他仕官于魏国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并不曾指挥过作战,或许直到现在,齐王也不一定知道魏国还有这么一个人。然而,虽然尚未扬名于天下,庞涓却无比清楚自家师兄的才能,如果是他的话,此去一定不辱使命。
“若师兄愿意去做这个说客的话,那就又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庞涓看向令缃,后者向他报以自信的微笑,“涓儿尽可放心,我此一去,必定不费一兵一卒,便帮你平定齐国。”
“正好,我即刻去回了君上,择日便送你。”庞涓这样说着,眼睛里亮亮的,欣喜得像个孩子,“师兄这次要立大功了。”
看着他这样的神色,令缃忍不住还像小时候那样,伸出手宠溺地揉乱了他的长发。
他向窗外望去,申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反复地踱步,踩踏脚下的积雪,窗外有轻雪簌簌飘落,落在他暗色的斗篷上,有一些雪花沿着形状削薄的肩线滑落下来,煞是好看。
庞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轻笑出声,“他也太迂了……说让他等在外面,他就真这样在外头干冻着……”
令缃看看他,叹息,“他这是忠于你。”
庞涓回头,利索地收拾着乱七八糟铺了一桌的地图和书稿,“嗯,也就是他了。”说到这里,他语气转变,笑得极其讽刺,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他若不是忠于我,而是忠于君上的话,我岂会留他在我身边。”
良久,却没有听到令缃的答复。他自顾自地继续收拾着,挂好最后一支笔时,他淡薄地开口,“师兄,你知道吗?像我们这种人,最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被自己人算计。”
说这话的时候,庞涓低着头,令缃看不到他的眼睛,从而无法判断他的表情。令缃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抬起他的脸仔细地看看他的此时的表情,是否还是一贯的清冷。
他想起师父送自己下山的时候,似乎说过什么和这差不多的话,那时师父的眼神很哀伤,有种淡淡的通透和悲悯,像是说出了某种宿命的答案。
令缃听见自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那我呢?涓儿……也会算计师兄吗?”依他平常的性子,这样的话是断然不会出口的,或许是庞涓所言太过一针见血,又或许是下山时鬼谷的叮嘱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才驱使着他做出了这样与自己秉性完全相悖的行动。
庞涓冰冷地开口,声音在不大的内室里响起,让人不禁寒冷彻骨,“会,涓儿以为,涓儿会算计师兄,师兄也会算计涓儿。”无视令缃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宛若无闻地继续说下去,“可是,涓儿想让师兄知道一件事。”他轻轻抚着桌上的一卷竹简,白皙如玉的手指把那卷枯黄的阵法图慢慢攥紧,“无论如何,涓儿不会害师兄。”
他最终抬起眼睛,直直地盯着站在自己桌前的人,又下定决心似地重复了一遍,“无论如何。”
令缃轻轻呼出胸中郁结的一口气,庞涓不会害他。至于说算计,他知道庞涓从话就是这个调子,故而也不去想,可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当真?”
庞涓没有转开目光,“名利于我,皆若流水。出将入相,珠玉满堂……无论什么也比不上师兄,庞涓只想同师兄一起,谋定天下。”
他说罢起身向外走去,留给令缃一个颀长的背影,衣袂带落了那卷搁在桌边的兵书,落在地上散开了,发出一声轻响。
令缃俯身拾起它,端端正正放在案子上。他定定地凝视着那个属于庞涓的背影。他不应该,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师弟,可是却仍有某种东西,像毒蛇一样,徘徊在他心里挥之不去——那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了。”庞涓唤住仍在檐下来回走动的申,“君上要等急了。”后者没说话,默然地跟在他身后,像是一个无知无觉的影子。
庞涓走时深深地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纸窗里有一个剪影,静静立在原地。
庞涓脸上慢慢洇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踏雪而去。
他永远不会害自己的师兄,可是他将会用某种办法,让师兄永远待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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