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台上,跟人成亲了。梦里所见的那个地方,跟今日所见的没藏大府,一模一样,可是我今日之前,都没有进过永乐城……”
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睁来,无辜地看着裴煊。
就是这么蹊跷邪门的事情,这么戳心窝子的预兆!
裴煊听言,亦有惊色,垂眸沉吟片刻,兀地抬眼问她:
“你梦见我跟谁……成亲?”
“……”夜长欢被问住了。她本想说没藏丹珠,可一转念又打住,她其实没有看见那喜盖下的新娘子长什么样,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永乐城大小姐吧。
“反正不是我,我在高台下喊你,你都还一副这辈子都不认识我的样子!”她撅着嘴,没好气地说到。
裴煊竟笑了,抬手来按她的唇角,将那不满之意按住,轻声说来:
“放心,别怕,万一被你梦准了,我真要在这里成亲,那新娘子就是你。”
夜长欢只当他是安慰之言,也扯着脸皮,跟着笑,还认真地点点头,表示信服。
却将心中的忧虑,悄悄地藏了起来。
就此打住,绕过,该干嘛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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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裴煊所言,全军撤进城中,将夏国重兵拖在城下,等延州的援兵来,再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话虽不假,后头的局面,也基本是按照这个走势来的,只是,他并没有把时间期限说清楚,或者说,刻意隐瞒了延州发援兵的时间。对夜长欢如此,对军中将士,也没有说。
因为,若是一开始,这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兵士们就知道,这场守城待援之战需要坚持那么久的话,兴许连一天也坚持不下来,会直接溃败,或者哗变。
熙军从城外撤营,全军进城据守,花了一日功夫,
夏国人趁机压上来,紧贴着城墙,将永乐城围成了一个鸟虫都飞不出去的铁桶,花了一日功夫,
然后,便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永乐城之围。
从炎炎酷暑,过萧条之秋,再至十月飘雪,夏国人咬着永乐城,如咬着一块磕牙的骨头,吃不下去,吐不出来。
高厚坚固的城墙,攻了半年,也攻不进去,却又舍不得退,也不能退。因为他们尚存信心,那就是城外的人,一定能够比城里的人,坚持得更久。只要他们一直围城,阻断永乐城的一切供应,城中储备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那个时候,就能不攻自破,反之,如果一旦撤围,便是给嵬名霄喘息,乃至反扑的机会,后患无穷。
就这样,一直到最后天寒地冻,隆冬之际,地上积雪深至小腿肚下方,鸟兽绝迹,兵器冰冻,粮草枯竭。围城的夏国人还在坚持,而且,缩衣节食,忍饥挨饿,哆哆嗦嗦地,在风雪寒冬中坚持。
而夏国人之所以有这种乐观精神与必胜信念,是因为,永乐城中的状况,更加惨不忍睹。
举个例子,城头的兵士,腹中空空,饿得头晕眼花,但是,除了捧一把城头上的积雪喝一口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
永乐城,在没有任何外界补给的情况下,慷慨地供应了突然多出来的几万熙军半年之后,成了一座空城。
一座被吃空了的城。
☆、重弩
“你是不是很恨我们?”
寒风冷阳下,城头积雪,千里茫茫,夜长欢与没藏丹珠,有气无力地靠在城墙上,有气无力地聊天。城中已空,所有人,都饿得快晕了。偏偏,夜长欢却问了个惹人来劲的问题。
“不恨。”
没藏丹珠答她。声音比耳边掠过的寒风,还要冷。
夜长欢偏垂着头,看了看那个红衣女郎,连挑眉疑惑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心中却是不置可否的。
她猜想,这些天来,在永乐城的大多数人心中,怕是有种恨不得将她这熙朝公主和她的几万兵士直接宰了煮了吃掉的冲动。
半年前,一向擅于骑墙、暧昧、模棱两可与袖手旁观的永乐城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稀罕决定——打开城门,将几万熙军放进城中,态度鲜明地站在了夏国新皇与他的十万围城重兵的对面。
这半年时间里,永乐城的没藏族人,不但要与熙军并肩守城,一样的流血流汗,还要把自己的家分一半给熙朝兵士住,把自己的粮食分一半给熙朝兵士吃。然而,他们似乎没有太多的怨言,因为熙朝人有诺在先。
熙朝人的那个许诺,对世代居住在贫瘠山地永乐城,且一直被夏都凉城忽略与歧视的没藏一族来说,充满诱惑。裴煊许诺他们,延州的援兵肯定会来,永乐城的城墙攻不破,城下的重兵与夏国新皇嵬名昆必败,等此役成功,尘埃落定,大皇子嵬名霄继位,两国互通有无,熙朝必将开放延州的榷场。而这个榷场,只对夏国六部中,第一个公开支持嵬名霄即位的部族开放,独断经营,世代相传。有熙朝皇帝的诏书为证。
和亲公主的送亲使裴煊裴大人,就是这样,变戏法一般,拿出了熙朝皇帝的金册诏书,搞定了那个也许从来就没有做过鲜明决定的永乐城城主没藏野里大人,也让整个永乐城与没藏部族,旗帜鲜明,心甘情愿地,与城下的十万夏国重兵,对峙了半年之久。
然而,半年之后,城空了,熙朝人许诺的延州援兵,却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所以,夜长欢心想,永乐城的人,八成已经将她与裴煊恨得牙痒痒。供给枯竭,人心浮动,她自己都恨不得饿死了算事,好省一口粮食给城中老孺,也不怪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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