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煊冷静下来。
一贯内敛克制的人,即使失态,也是暂时的。如那投石入深潭,少顷功夫,就会恢复无波宁静。
青檀大胆行过来,贴心地捧了干软的布巾子,递与裴煊:
“公子,擦一擦雨水。”
是想递个台阶给裴煊,让他下来。把太后娘娘逮着这样狠狠骂了一通,还骂得人家一言不发,也该见好就收了。
裴煊接过布巾子,胡乱朝脸上抹了一把,却没接那递过来的台阶。他将那布巾子复又扔回去,擦干了雨水的玉面,清晰隽秀,却依旧黑沉,眉尾一扬,继续与裴太后怒对僵持。
“人是你让母亲赶走的,你得把她给我找回来!”裴煊提了要求。
“找到了,如何,找不到,又如何?”裴太后叹口气,幽幽问来。
“找到了,你以后不能干涉我与她的任何事情,找不到……”裴煊突然语塞,略略抽气,终于软了语气,却又更决绝:
“我没有想过找不到的问题!”
言下之意,他不接受找不到的可能性。
“鱼游入海,如何找?”裴太后一声嗤笑,扬声反问。
殿门外,莫不凡来,立于廊下收伞,抖落一身雨水,本欲让门口宫人进殿通传,却见着那一溜烟的侍者,低眉垂目,跟木偶似的,对他视而不见,也仿佛对周遭动静恍若未闻,殿中隐约人声,忽高忽低,似在争吵,他便竖耳听殿内动静。
“下旨,让你的旧情人,新欢好,莫不凡莫大统领,调动所有禁军,封闭九门,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掘地三尺去找!”
莫不凡刚好就听见了这样一句,那是裴煊的声音,夹着讽刺,裹着雷霆,如急风骤雨,给他当头劈来。
莫不凡被莫名扣个这样的不堪罪名,心头一急,一个探头进殿看,就跟裴煊撞了个正着,那浑身湿漉,却似冒着邪火的裴家公子,当朝相公,猛地抬袖指着他,转头对裴太后低吼:
“把我救他一命的人情,现在就还给我!”
等莫不凡弄清楚太后娘娘与她兄弟究竟在吵什么,究竟要他倾巢出动去找什么人时,他没脾气了。
没有办法,他欠着人家一条命,故而躺着中枪,承受些路过的怒气,也没甚大不了,然后再冒雨熬夜,做牛做马,帮人家去找人,也是应该的。
于是,禁军出动,倾城盘查,细密搜索,闹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满大街都是腰挎长刀,玄衣服色的禁卫军爷们,声称要找一个二十出头的女郎,这么高,这么瘦,眼睛这么大,皮肤这么白,左手腕间还有道割脉的疤。
其实,要找的人,究竟长什么样,他们也说不清,统领大人也没有与他们细说,又没有画像可依。玉京城里,二十出头的如花女郎多的是,但好在,敢在手腕上割道痕留个疤的,凤毛麟角。
禁卫兵们,便如那些市井流氓一般,把所有适龄的女郎,一个个呵住,牵过来,挽起衣袖,把那些或粗或细的皓腕,赏个遍。
闹得一夜之间,全城皆知,有个刀疤女郎,犯事了。
善良的玉京人,在惊魂未定之余,又摇头叹息,这个女郎,真可怜,也不知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得出动这么多禁军大爷们,天罗地网地找她。
然而,巍巍帝都,包容万象,玉京之大,要藏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一夜找寻,至天明,无果。
“天明了,还要继续封闭九门吗?”莫不凡顶着黑眼圈,问同样黑眼圈的裴煊。
白日黄天里,再紧闭城门,那就真的要引起惊乱了。除了宫廷易主,朝堂有变,外敌入侵,玉京城从来不在白天里禁九门的。
“无妨,开城门吧。”裴煊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他笃定,夜长欢不会出玉京的,万里路遥都要回来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只是,不愿意见他而已。
“不找了吗?”莫不凡又问。
“不!继续找,换个方式而已。”看着那东方破晓,裴煊竟露了笑颜,他对自己脑中突然闪现的主意,很是满意:
“知会玉京府,下海捕文书,就说我的侍妾,偷窃了裴国公府一匣子御赐珍宝,潜逃了。让他们去国公府找老夫人,把那匣子里的珠宝名录抄下来,以作线索,人么,就是昨夜禁卫搜查的那个,就按昨夜描述的特征去找,在此期间,禁军力助玉京府兵,直至找到人为止。”
裴相爷,就那么颐气指使,幽幽吩咐禁军大统领来着,把数万禁军当家丁使。
莫不凡欠他的,裴煊不介意再把他当牛做马,继续使一使。反正,他要想熊心豹子胆,重续与当朝太后的旧缘,就得多讨好他这个只手遮天的小舅子。
即日起,裴相爷丢了珠宝丢个侍妾,都要出动禁军连夜搜查,继而勒令玉京府全城通缉的光辉事迹,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接下来,笑话他惜财,不擅驭内,被女色所骗的,弹劾他擅用职权,独断专行的,什么都会有。
然而,言官弹劾也好,声名狼藉也罢,甚至是玉京的坊间笑话,他也不在意了。
人都丢了,还那些劳什子虚名何用?
他只想通过这满城风雨,让夜长欢知道,他在找她。
他要让她在外面,走投无路,自己回来找他。
☆、藏匿
时间倒回至头一天傍晚,杜之衡就是在那个全城搜捕的凌乱街面上,重遇夜长欢的。
之所以说是重遇,是因为之前见过一次,初春时,他自北疆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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