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先行入座。赵临雍走至亭前,缓缓环视一周,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宣然亭地处整个将军府正中,又依假山而建,地势极高,仅有一条小径绕山而至。
此番看去,却是将整个将军府景状收入眼底。康城偏西,气候严寒,此时已是四月,院里却还有桃花残瓣翩翩纷飞。落红无力,漾起万千心绪。
再往深处望去,便是一片光秃秃的梅林,仅一墙之隔,更是与墙外正片梅林相连,规模极大。虽因时节未到,看不出本来面貌,但想来也是极美的红梅,才值得任婉逗留两月之久。倏忽回过神来,赵临雍不由一惊,居然无意识地想到了她。
恍惚间已过了两刻钟,顾云涯还未出现。现今日头虽落得晚些了,但也眼见得西斜了,赵临雍嘴角浮起一丝嘲弄。走至石桌前,执了酒壶,侍女一急,“军师可不能如此无礼。公子军中事务繁忙,耽误一会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临雍笑笑,自顾自斟酒,“姑娘既为侍女,此刻不前来帮客人斟酒也就罢了,这般劝阻岂不更是无礼?”
侍女脸一红,敛了敛衣襟,“军师好口舌。”
赵临雍也不再管她,一手执壶,一手拿杯,走至亭边,自饮自酌。半壶酒下肚,似是想起了什么,赵临雍怔忪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听有谈笑声沿假山而上,一会儿已至跟前。
为首者正是顾云涯,赵临雍两手尚不得空,只鞠躬行礼,顾云涯伸手去扶,“军师莫要客气。”
赵临雍一时尴尬,“公子客气了。”
随意一瞥紧随顾云涯前来的几位大将装束人物,“原来公子另有要事相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在下在此相候如此之久。”似是无意,语气淡淡。
顾云涯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临雍入座,“军师这样又是何必?本是提早备下了一桌佳肴为军师接风,却不想张弛突然回来,没有提前告知军师,确是我粗心了。”
赵临雍缓缓将酒壶酒杯放下,“主人未到,在下未敢落座,闲来小酌一杯,想着公子应该也没有意见吧。”
顾云涯拂袖,示意侍女将桌上菜肴撤走重上,“这是自然,以后还请军师将这顾家军当自己家中,万不要见外了才是。”
赵临雍淡淡颔首,也不再说话,宾主入座,气氛这才缓和了一点。顾云涯与赵临雍脸上都维持着淡淡的笑。
一旁的钟函却心中一硌,不过一个接风宴,公子有下马威之意,却不想赵临雍却完全不惧。偏恰好这赵临雍又是任姑娘送过来的人,此番下来,依着公子的心思,若赵临雍是个隐忍人儿还好,若是直来直去,只怕今后军中还不知还要如何收场。这样一想,额头不自觉地浮起一层冷汗。
侍女鱼贯而行,不一会儿已陆续重新上菜,顾云涯这才含笑道:“军师刚到,想必还不清楚军中人事,在座三位是我麾下三员大将,右将钟函,中将张弛,左将邢关。方才怠慢军师,也是因为张将军连日从前线赶回,不得不去迎接。”
听得此话,赵临雍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嘲讽意味一闪而过,这顾云涯年纪轻轻就能公子一支庞大的顾家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短短一句话,既提醒了他不过是一个刚来的军师,自然不能同手握大权的三大将相提并论,更将方才之事指向张弛,若他还要介怀,自是不将张弛放在眼里。一石二鸟,倒也精致不留痕迹。
思及此处,“公子此话客气了。”举起酒杯起身向张弛致意,“张将军远道而来,自是当迎,在下未亲自前去,自是当罚,先干为敬,将军随意。”一句话竟是将顾云涯话中暗藏锋芒悉数化解,这下连顾云涯也不由仔细审视起眼前这个人来。
钟函忙不迭站起来圆场,“军师远道而来,辛苦了,钟函先干为敬,日后也好合作。”
边说边示意邢关,饶是邢关这般迟钝,也意识到此间气氛的怪异,忙举了酒杯,“军师辛苦,我邢关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今后咱们也就是哥们儿了,不要见外,这杯酒邢关也干了。”
见钟函与邢关这般客气,赵临雍倒也不好真过度见外,起身将杯中酒一干而尽。
酒肉过后,侍女上茶漱口,赵临雍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顾云涯,似是云淡风轻地问道:“不知,公子与三位将军下一步作何打算?”
顾云涯放下茶杯的手轻轻停驻了一刹,又准确无误地放回侍女案板上,“军师不妨猜猜看。”下一句却是对着侍女吩咐的,“去把布防图和沙盘一起拿过来。”
赵临雍面不改色,虽知顾云涯有心试探,却也不作他想,“公子自去年腊月攻下康城,至今已有四月有余,迟迟不动作,想来是在等着百姓休养生息吧。”
恰逢侍女将布防图悬挂起来,赵临雍随意一指,“但更重要的原因,应当是在等六月的汛期吧。”
顾云涯眼角余光扫过赵临雍,不露声色,“军师猜的不错,但如何得知?”
赵临雍却只笑笑,“猜的。”
顾云涯饶有趣味,“猜的?”
“按照公子之前的行事风格,大概能猜出休养生息这一条。但休养月余也足够,公子既然一直在等,那必然应当还有其他原因。再一想到邺城边上的云梦湖,也就比鉴湖小那么一些,这似乎就很好猜出公子打算水攻。再加上,这布防图上,大大小小的水系都详细地做了标注,这就更印证了在下心中所想。”赵临雍语气淡淡,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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