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同样气势雄浑的箭楼,再往南,直到珠市口大街,这条南北马路,就是全北京最繁华的商街:前门外大街。
这条大街,走起来那是步步景,声声情,充满着地道的北京味儿。沿着箭楼下的石桥往南,没几步就到了一个大牌楼底下。北京各个城门,原本都建有跨街牌楼,可是只有前门牌楼是“六柱五间”,规格最高,气派最大,朱漆木柱,七彩檐楼,昭示着整条街的不凡风貌。街道以整齐的大条石铺成,两边都是两三层楼的商肆:卖鲜果儿的正阳德,酸梅汤最地道的九龙斋,“八大祥”绸布店里头的瑞增祥、瑞林祥、益和祥,还有热闹的肉市、鱼市、粮市、煤市、草市、珠宝市……
北京城的大街和胡同,虽然相连,但是喧嚣和幽静截然分开,往往一个拐弯,就进到一个不同的世界。就在这前门外大街的一片繁华中,在廊房头条西转,进了胡同,外头行人的笑语声,商贩的吆喝声,就全听不见了,只剩了青砖碧瓦的清幽。这里有一条曲里拐弯的小胡同,就是白喜祥住的九道湾。“九道湾”嘛,名副其实,那是一个弯儿接一个弯儿,弯连弯,弯套弯,其实一共十三个弯呢,应该叫“十三道弯”才对,只是国人惯常以“九”,来表示最大的数量吧。
白家的小院儿,在九道湾的第二个弯。街门毫不起眼,开得细细窄窄的,门墩儿也秀秀气气的,一对门扇做深红色,上头有对铜环儿,年深日久,倒是被人手摩挲得黄澄澄地发亮。进了街门,正对着的,是一道青砖影壁,镶着“花开富贵”的砖雕;街门左手是两间倒座的南房,一间待客,一间储物,街门右手东南角,是厨房。向前绕过影壁,再进一道垂花门,才是院子。
白喜祥很钟爱这个院子,十几年了,住得舒心顺意。院子不大,方方正正,四面屋子都建着檐廊,中间一块平展展的地面,十字甬道,铺着方砖,青白的颜色,干净整齐。十字交叉处的院心,摆着一口很大的金鱼缸,夏天养金鱼种荷花,现在大冬天的,看不着水,倒是积了不少雪。被甬道划分的四个方块儿,西北那块儿种着一棵丁香树,东南靠着厨房那边,有棵枣树,大冬天的,也都只剩了枝桠。
北面的三间正房,白喜祥自住。中间是堂屋,正面挂着岁寒三友的中堂画,设有一张八仙桌,两张官帽椅,是白喜祥会客的所在。西面耳房是书房,窗前一张宽大的书案,陈设文房四宝,案前一把圈椅,贴墙都是竹子做的书架,摆着一函一函的线装书,也有不少薄薄的戏本子,一摞子,又一摞子,书页都有些发黄了,苍老地,风尘仆仆地,一看就知道里面藏了不知多少古老的故事。东面耳房是白喜祥的卧房,装饰清简至极,只在南面临窗一铺炕,炕头有脸盆架子,摆着铜脸盆,白毛巾,周围糊得四白落地的墙上,挂了两幅兰草。
院子东面西面,各有一套厢房。西厢房一间堂屋分隔南北,南屋是全家人的饭厅,北屋一铺大炕,睡着前来学艺的玄青、天青、竹青三兄弟;东厢房也以一间堂屋分隔南北,住着乔双紫一家。乔双紫是白喜祥的把兄弟,八拜之交,也是喜成社的打鼓佬,一手出神入化的锣鼓在北平梨园赫赫有名;媳妇邹氏,也就是孩子们的乔三婶,每日里帮着白喜祥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他们夫妻俩是住在东厢房的北屋,南屋呢,以前是他们的儿子乔铭翠住,铭翠十岁上拜了远房表亲、皮货商李宝檀为师,常年在外头学做生意,不怎么回家,南屋便一直空着,现在给樱草住了。
这个小院儿生活,本来十分安逸,静谧,近乎与世隔绝,自从来了个樱草,发生了缓慢的,难以觉察的,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一章蜈蚣岭
白喜祥不介意多养这么个丫头子。樱草静下来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像他早夭了的闺女丹丹,让他看得又是欢喜,又是心酸;但是,说实在的,他可不记得他的小丹丹,曾有樱草这么淘过。
这孩子,模样儿端正漂亮,跟胡同里那些歪毛儿淘气儿完全两样,可是淘起来那本事,给只猴儿都不换。刚到白家的头几天还好,时日一长,被白家这一家人宠得,活脱脱地成了个混世魔王:不但是爱笑爱叫,能打能闹,还总能想出些异想天开的怪主意,整条胡同没一家的孩子比她淘得厉害。
先给了白喜祥下马威的,是樱草和她的羊坐骑。
玄青的爹娘在顺义乡下开豆腐坊,逢年过节进城来看玄青,总会给白喜祥送些豆腐豆干豆浆伍的,今年腊月,更送了一头活羊。羊进家的时候,好端端地拴在南墙根的枣树上;白喜祥跟玄青爹娘寒喧了半天,带着三个徒弟送出胡同,再回来的时候,这羊就已经解脱了束缚,在他们眼皮底下窜出街门去了。它那背上,就像八月节的兔儿爷似的,骑着个胖墩墩的小丫头子。
师徒四个,完全看傻了眼。街坊邻居,都揣着袖筒子站在门口笑。那羊脖子上拴的麻绳还在,拖在地上,在羊蹄子底下踩得又是土又是泥,樱草摇摇摆摆地骑在羊背上,两手把着羊犄角,脆生生地吆喝:“骑大马哎!”
不知道是樱草降服了这头畜牲,还是这羊天生脾气好,它不闹也不跳,就像背上没人似地,心平气和地在胡同里跑。素来稳重的白喜祥也急得高叫了一声:“樱草,当心摔着!”羊和樱草都没理会,眼瞅着一人一羊跑到了胡同另一头,樱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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