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闹啊,却不愿她如此安静。
伽蓝的身体,怎么看似越来越虚弱?
这日,师太前来禅房,与伽蓝闲坐。伽蓝仍是老样子,喝着她的贡茶,热的茶,在这雨后的禅房中,升腾起袅袅的轻雾,刹是好看。
“伽蓝?”,师太试探着叫着,“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如何?”
“不必了,师太。”伽蓝仍如往常般,淡淡的说。
自回转后,伽蓝的身子,一天天弱下去。原来的喉症,似是加重一般,奇怪的是,声音却没有任何影响。偶尔咳几声,又似是无大碍。
师太打量着伽蓝,本来清瘦的脸,骤觉瘦骨嶙峋。有着硕大的黑眼圈和下眼袋,人也像迅速失水的植物?
心一疼,师太急得把伽蓝搂在怀里,说:“傻孩子,何何苦如此?伽蓝寺永远是你的家,师太为你削发便了?!”
伽蓝委自凄婉一笑,说:“师太,迟了,伽蓝罪孽深重,有何面目去菩萨尊前?”
师太一愣,问:“伽蓝,此是何故?”
伽蓝哀哭着,说:“师太不知,裴晓为我所害!”
师太一听,心下一震,这个孩子,不会是悲伤过度?裴晓虽死,却是阵亡。于是,师太对着伽蓝说:“孩子,别胡思乱想的,怎会是你?”
伽蓝又是凄怆一笑,说:“师太,爹爹一生功绩,可谓文在修史,武在城防!”
转换开话题也好,师太正求之不得。却是叹口气,道:“你爹爹虽修国史,却因国史惹来祸端……这城防大计,倒也能为民生计……”
伽蓝说:“爹爹固防,用了十年时间,事事亲力亲为。怕的是,宋与柔然,若成掎角之势,则平城危局,百姓水火!”
“师太,一边是爹爹大计,一边是裴晓,我该如何是好?”
师太闻言大惊,那年,崔浩上伽蓝寺,曾提到伽蓝,说此女聪慧灵性,可托大计。那时她还寻思,一个小女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能如何?
伽蓝却是想起,少年时,她多是女扮男装,扮作小书童,跟在爹爹身上,爹爹手把手教她画好城防图,带着她,走遍平城的每一角落,实地勘查。为的不就是,某日他若不测,还有伽蓝?伽蓝,就因她是女子,才不至于张扬,才会悲悯众生!
伽蓝突然悠悠的说起:“师太,我死之后,不要安葬,拉拉炼场,骨灰洒黄河中,以洗伽蓝罪过!”
师太还在纠结着,这伽蓝身负平城城防图,平城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国都,裴晓虽是她的至爱,却是防御之敌?!这叫伽蓝,如何为之?
听伽蓝所说,师太大惊,伽蓝,你?!
啊,不好!
师太也非蠢笨之人,自打伽蓝回转,伽蓝说她已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伽蓝,岂不是已有寻死之意?
劈手夺过伽蓝手中的茶盅,把那一杯暂饮大半的清茶,泼到门口。然后,师太又满屋找那御赐青茶。
遍寻不着,师太急得团团转,尖声的问着伽蓝:“拿出来,拿出来!”
伽蓝却自笑着,说:“迟了,师太,太迟了!”
师太跌坐在地下,满脸苍白。
一番争扯,伽蓝的嘴角,有血丝渗出。她仍是淡淡的取出帕子,熟练的轻轻的擦去。师太只怪自己,怎么自己这么大意,看着伽蓝喝着茶,却从未制止?!
伽蓝委自自言自语般的说:“师太,寻常贡茶,包装极为讲究,外边护以罗绸,坚封密裹之外,又视以竹叶,再包一幅黄绸,用火漆加印固封,于是以朱漆杉木盒盛装,并中上金锁,最后用细竹编及,凡数层之多,借以保护茶质,也为入口之物,怕添异物!”。
“那日献图后,原想回归路上,再作了断,无奈裴福跟随。”
“后见那贡茶,金锁已去,火漆不见,就知已被开封!”
“想来,刘义隆怎么留下魏朝相女?多是借赏赐为名,将我毒杀!我原如困兽般惶惶不可终日,见此茶,如拨去见天日般给我指出一条死路!”
到此处,伽蓝吃吃的笑着,说:“师太,没有了,这已是最后一盅青茶!”
“茶中,多是用了断肠草的汁,加入了茶叶之中……”
顿了顿,伽蓝又对着呆若木鸡的师太说:“我死之后,师太还是随意安置吧,想来黄河水,也难洗得清伽蓝罪孽的,伽蓝须是下十八层地狱,受恶鬼每日严刑烤打!”
第23章渡河
黄河水汹涌的在那里翻滚着。
河浪就象张开的大嘴,吞噬着前一个河浪。
裴晓的心情,又像这黄河水一般的汹涌。这一次,他终于如愿的站在风陵渡口上,准备渡河。
这已是到了深秋。离上一次站在风陵渡口,足足隔了二十个月。
虽能渡河,裴晓的心情,却是阴晴不定。再回洛阳,不再是宋将,而是魏民了。
去年,拓跋焘五路远征军直达长江北岸,其中,拓跋焘亲自率领的北魏主力兵抵瓜步山(今江苏六合东南),与刘宋首都隔江相望,使得南朝大为震动。其他各路也先后到达江淮一带。但魏军并不具备渡江灭亡南朝的条件,并且北方人不习惯南方气候,军中士卒多染病,魏军在江边掠民烧屋后退军,拓跋焘实现了“饮马长江”的志愿。
……
渡口只有那么几艘破船,两个时辰之后,裴晓终是上了黄河的渡船。随船而下,裴晓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渡河!渡河!渡河!”
回去!回去!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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