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合十,初容由衷祈念:“愿这红尘不负尔。”
病榻上亟初禾听见这一句,不以为然道:“他若求不负,便不是乐子期了,”他不知想到什么,自己先笑起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初容这句听得清楚:“你是说,我们不懂他在其中得来的乐趣?”
亟初禾拂袖道:“只要他自得其乐,管他做什么,陪着就是。”
初容瞪大了眼!!
难以置信!!
他竟这样明白他?!他竟这样纵容他?!他竟这样不闻不问又无怨无尤的陪伴他?!他竟这样毫无挂碍的信任和守护他?!谁说唯有圣贤可贵,那些惺惺相惜、鼎力扶持他们的人,同样可亲可敬。他们,更加不为人知,不求回报。
原来世间有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乐子期,原来世间有个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亟初禾。原来世间和谐至此!
初容出神了好一阵,忽然觉得,这个亟初禾,睿智通达,七窍心思,有着如他的衣衫一样纯白的三魂七魄,似乎才是最适合修道之人。
【第七章弦外有知音】
当然,亟初禾也是最没兴趣去修道之人。
这点,直到他伤愈,恢复如初,送别初容道长时,仍未改变。初容无法,只好换种说法,请他有空去各地名山看看,顺便拜一拜道观。亟初禾拱手谢道:“道长好意,我心领,不过我看着这凡尘俗世就大好,舍不得弃下不顾。何况我相信,凡世与极乐没有天地之遥,相聚别离间也不至千山万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有心,到哪一隅,都自成一方山水。”
在说这话时,他的眼神灼热如火,全不似平时冷漠,虽然只有一瞬,却看得初容心头一跳,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往自己身后望去,但见顾回蓝步云鹰乐子期三人正并排站着谈些什么,没谁看向他们这边,不知亟初禾望的究竟是哪一个。
初容走后,步云鹰和顾回蓝去明访锁匠铺。之所以是明访,乃是因为他们之前趁夜暗探过,没有什么发现。于是,乔装改扮,扮作徽州最常见,去试着碰一碰这锁匠铺的当家掌柜。
亟初禾和乐子期则留在客栈等。这里原来活着的掌柜伙计,全部死于非命;这里原来的残尸,都被众人合力,尽量拼凑完整葬于郊外。如今,徒留空空如也的屋子,冬日里萧瑟清冷已过去,如今是初春,百废待兴的好时光。许多都变了,唯独这寂静里还有浓的化不开的血腥气。幸好,今天,是他最后一次上药的日子,过了今日,他便再无需拘束在这寂静里,亟初禾早盘算好了,说什么也要拖着乐子期访一访江南好景。
只是这事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他便同平日一样,擦拭好后往床内一躺,闭着眼悠哉悠哉的听乐子期弹琴。一把亟初禾‘闲来无事’做的琴,长三尺六寸五分,暗喻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广六寸,像**;弦有五,宫商角徵羽,合五行一一。虽无华美纹饰,但浑然一色,古朴典雅。琴是好琴,人亦是好人,只可惜这人记忆丢失,懂得音律,却不知如何抚琴。
无奈从头学起。
谁来教?
自然是琴主。美其名曰,没有人比制琴之人更懂琴,其实呢,亟初禾慵懒道:“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
乐子期把目一扫:“亟兄不怕魔音震耳?”
亟初禾笑嘻嘻:“子期可知有‘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一说?”
乐子期噗哧一声乐了:“你是说,我弹的糟糕,不止能弹断弦,还能弹断肠?你是说,乱曲弄死好弦人,才是曲终肠断的真相?”
亟初禾见他笑,心情更加舒畅:“正所谓真相都是可怕的,就是这个意思。”
乐子期眉毛一挑,竟难得的玩味道:“那我便赠亟兄一个古意。”他一阵乱拨,弦动铮铮,撕的人耳膜疼。亟初禾却不阻止,还往床里一仰,听仙乐一般享受。乐子期玩心大起,十根手指猫挠爪一样乱刨,刨的琴都快哭了。
砰!
客房门被大力推开,闷头冲进来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红花袄,羊角辫,脸蛋依旧红扑扑,不过这回看上去像是气的:“乐子期!!”她毫不客气,直呼其名!“你!你!!你!!”她小小年纪,竟气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乐子期好心倒了杯水,递给她。
小女孩喝了,顺顺气,却还是鼓着腮帮子,叉着腰,想想,又腾出一只手来,用圆嘟嘟的手指头对着乐子期笃点,小大人似的:“好你个乐子期,不是叫你好自为之吗?!你记不住吗?记不住吗?”
乐子期垂眸看地面,一句话不敢说。
女童跺脚:“你怎么这么笨?管什么闲事!早点把那破蛤蟆扔了,谁爱捡谁捡,谁爱杀谁杀,谁爱死谁死,你管那么多,救那么多人,又不能当饭吃。最后还不是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乐子期没法反驳,因为女童说的句句是实。况且,他并不善于跟人吵架。
女童仍然不肯放过他:“你知不知道你叫公子多难过,他.......”
乐子期终于抬眼,长长一揖:“是子期的不是。”
他本意是阻女童继续说,因为她一头扎进来时,并没有看到正躺在床里侧的亟初禾,所以口无遮拦的发泄。可女童正在气头上,根本刹不住,倒豆子似的,继续数落:“听说你坠崖,公子都要急死了,他恨不得杀了自己,也不愿你就此死了.......”她到底是小孩子,说着说着,自己先哭起来,“公子整整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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