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拄杖走过,却是笑道:“年轻人自是不知,元妃娘娘当年最擅长的便是制琴。如今虞城之琴,大都是出自琴铺——江南夜雨。”
秦悦却是笑道:“莫非元妃娘娘当日,也在那里制过琴?”
老者点头道:“虞城之内,迄今为止还有以她的命名的古琴。”
秦悦与燕枝对视一眼,自是辞了那老者,往街市而去。在燕枝心目中,元妃素来是温柔且无趣的,谁知她所熟识的母妃,与年少未出阁时的母妃,竟不似同一人。
江南夜雨乃是沿街的一家古琴铺子,听闻最古老的手艺人依旧在这里制琴,那琴音淙淙如流水一般,恰似江南淅淅沥沥的雨夜。
江南雨夜门面不大,门口挂着一只通体剔透的灯笼,于傍晚泛起昏黄的灯光。秦悦刚一迈步,忽然身形一滞,落荒而逃。燕枝正觉得奇怪,便见两个男子黑塔似的站在门口,将那制琴的白发老者围在当中。那白发老者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却是笑了,“你长得更像蕊蕊。”
燕枝便见自己那两个哥哥顺势席地而坐,不欲离去的模样。她猛地反应过来,回头再看向门口,还哪里有半点人影。
世上痴情男女甚多,也有分别后各自如仇敌一般至死不复相见。可依皇兄那般冷漠疏离的模样,大都是他见了女子拂袖便走,今日怎么……难道是皇兄被抛弃了?
燕枝只听皇兄阴沉的声音绕梁不散,“胭脂在看什么?”
燕枝连忙道:“没有什么。”说罢却是笑嘻嘻地坐在那老者面前道:“您就是琴老先生?”
那老者正是“江南夜雨”的制琴师父琴七,本是出身低微,无名无姓之人,因为擅长制七弦古琴,故名琴七。
那琴七捋着花白的胡子道:“你这小姑娘,难道也是蕊蕊的娘家人?”
秦悦立在门外,听几人笑做一团。她哪里会想到在此处遇到他,这倒也难怪,兰氏族人皆葬于虞城,纵是燕桓与燕榕来此处看望亲人,也比她这外人更加理直气壮。
不想当日白水河畔一别,已近三月。他始终没有告诉她,鲁媛北上和亲的真正目的。她也一直不明白,他怎会将她当作北齐间使一般怀疑。
既是庆元王到此,恐怕四处皆有暗卫把守,也不知当日一心要杀他的李庭,是命丧黄泉还是平步青云。
秦悦绕着那小小的房舍走了一周,只得立在房屋背后的花窗之下。此处距离小河不过一只足的距离,平常男子也站立不下。
秦悦刚一站定,便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传来,那声音冷漠低沉,并无波澜,“胭脂,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胭脂焦急道。若是被皇兄知道,她此番所作所为乃是听了小皇嫂的建议,他定会惩戒自己。
“我原以为你年少不更事,若论孝顺,我却不及你。”
秦悦只听那声音带着哭腔,却是燕榕。
琴七抚须感叹,“不想我这老头子还没走,徒儿却先走了。只是她自小孤苦一人,无依无靠,我虽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如何,但见子女皆已成人,各个龙章凤姿,倒也令人倍感欣慰。”
蕊蕊十岁回归本家,依旧是家中无名无姓的一个孩子。十岁读书,比之同龄女子已经晚了许多。可是她胜在聪慧好学,又肯吃苦,虽然开智晚于常人,琴棋书画却不曾落下。
便是连父亲虞国公也未曾怜悯过她们母女半世凄苦。而处处照拂于她的,唯有兰音小姐一人。
她回归本家之后,亦是常常回到童年居住的陋巷之中,与街坊长聊,同孩子玩耍。有时兰音小姐也会同至,起初她嫌弃街巷脏乱、简陋,独自一人躲在马车中,只在窗边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而后那位孤高的嫡小姐竟也平易近人了许多,时常屈尊与平民一同吃喝。
蕊蕊自幼清贫凄苦,虽是做了本家小姐,却也不敢怠慢了谋生之道。归家后的几个年头,她常在“江南夜雨”学习制琴。她很快便可独立制琴,并拿到市面上售卖。
近二十年过去,琴七还记得记得最后一次与她相见的情景。彼时蕊蕊已经连续三个月未曾来过,兰氏高门大院,一介平民又怎知发生了何事。
一个深秋雨夜,他正要闭门打烊之时,却见黑漆漆的雨夜中,有一个瘦弱的姑娘撑伞而行。琴七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她的徒儿蕊蕊。她左手持伞,于风雨之中独自走来,一步一步,沉重似有千斤缚于脚下。
待她走近一瞧,竟是面色惨白,便是连一张嘴也失了血色。她不由分说跪在他面前,“蕊蕊今日特来向师父请辞。”
她说着说着,却是泪流满面,“蕊蕊许是要嫁人了,今日一别,恐怕此生再难相见,请师父受我一拜。”
琴七初次见她,还是在襁褓之中,而今早已亭亭玉立。这孩子的童年甚是凄苦,可她分明苦难不可催折的性子,今日却为何哭成这般模样。
琴七伸手去扶她,才发觉她的右臂绵软无力,似断了一般。
自那夜以后,他再也未见过蕊蕊,只知虞国公为女儿赐名兰心,意为七窍玲珑心,作为媵妾随兰音小姐嫁给了太子殿下。
而后又过了许多年,虞国公兰氏灭族,唯独远嫁的两个女儿幸存于世。有兰府的旧仆说起往事,原在兰音小姐出嫁之前,虞国公夫人将兰心请入后院,逼她发下毒誓,一生一世只做嫡小姐的影子,不媚上不争宠。
发誓便也罢了,而后又命人残她一双手,毁其容颜。
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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