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齐俨点头,声音里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无奈,“她太依赖我了,我需要她独自去外面,慢慢地……”
慢慢地戒掉对他的依赖,直到有一天,哪怕生命里没有了他,她也能好好地继续走下去。
他有某种不太好的预感,或许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前半生身体无节制的损耗,绝望中窥见的一丝光明渐渐覆灭,最后连惟一的路也失去了方向。
这段最艰难的、或许也是最后的时光,不是不想和她一起过,而是几乎能望得见往后的日子,能想象得到缝隙里夹杂着的痛楚……
齐俨根本没有想瞒着她到最后,只是想把时间往后推迟,让她先慢慢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或许在时间的缓冲下,到真正的分别时刻,她不再茫然无措、跌跌撞撞,奔向他的步履会更从容稳重些……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对她最好的方式。
这个年轻人想得太长远,陈若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谢谢您。”
齐俨踏着夕阳回家,小孩也从傅时谨那儿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过去,小孩抬头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指指楼上,示意姐姐在那里。
安排好了大的,这里还有一个小的。
该怎么安排,还需要细细斟酌一番。
齐俨在他旁边坐下,微微躬身,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眸色深沉。
小孩不时地用余光去瞅,心底暗想,姐夫的样子看着有点奇怪,还有……他也喜欢看喜羊羊和大灰狼吗,不然为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暮色开始笼罩过来,客厅里一片黑暗,小孩揉揉酸涩的眼睛,跳下沙发,“啪”一声开了灯。
几乎是灯亮起的那一刻,齐俨也回过神来,他和小孩说了会话,然后起身上楼,来到书房,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凝视着一角晕黄的灯光下的那道清影,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他原本还以为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
轻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舅,我再考虑一下。”
通话结束后,阮眠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的男人,心事重重地走过来,习惯性地去靠着他,“刚刚小舅给我打电话说切米思国立美术学院有个交换生名额,他把我推荐上去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
她轻声嘟囔,“好像要去半年呢,不过,如果修满学分就可以提前回来。”
她很犹豫。
既舍不得离开他和小孩那么久,可又隐隐有些心动。
切米思美术学院被誉为世界最高美术学府,更是汇集了一众知名的写实主义大师,几百年积淀下来的浓浓艺术氛围是国内任何一家美院都无法比拟的,这几乎是所有学画的人梦寐以求的艺术殿堂。
“你觉得我应该去吗?”她总是习惯让他给自己拿主意。
“为什么不去?”齐俨嘴角噙着一丝轻笑,目光却暗含太多情绪,因而只能低垂着,不让她看见分毫,“这么难得的机会。”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齐俨觉得自己的担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眠眠,”直到这一刻,他依然能冷静地给她分析,“这个机会不是随时有的,而我是……”他稍微停了一下,平复心口忽然而来的揪疼,“会一直在的,对不对?”
沉稳如他,面对这样的不幸,自然也会心慌意乱,他此刻的心情如斯,平静只不过是表象,一想到“将来”,这两个字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需要一点时间,在不受她干扰的前提下,妥善地做好以后的安排。
他不能乱。哪怕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拥抱到这具温暖的身体,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息……
上次只是梦见他出车祸,她都哭成了个泪人,这一次……
他的小姑娘羽翼未丰,经受不住这样的风雨,他只能尽力让她重新飞去另一片蓝空,哪怕只是暂时地躲避风雨。
如果可以,他会在原地,平安地等她归来。
如果不可以……
晚上,两人相拥着睡在床上,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抱着彼此,齐俨花了大半夜时间说服她接受了陈若明的建议。
离别很是匆匆,就在一个星期后。
他和小孩一起去机场送她。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齐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觉心仿佛也被掏掉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走出机场,红霞满天,清透如水洗。
一大一小的背影也渐走渐远。
阮眠以为自己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异国生活,没想到的是,繁重的课程压得她几乎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小事,不同的人文风情,浓浓的艺术氛围,别开生面的体验,她就像一棵小树,拼命又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可哪怕再忙,她每天都要和齐俨通一次电话,后面实在没有时间,就变成了发微信、语音,最疲倦的时候,听到那熟悉的低沉声音,又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可奇怪的是,微信消息从每天必回,慢慢地三天回一次,她一开始没有怀疑,因为齐俨之前说过这段时间会很忙,可当一个星期都没有得到回复,而且打电话都是他助理接的,几乎每次都说在开会时,阮眠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直到这一天,她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接到了姜楚的电话——
“楚楚姐。”
“眠眠,最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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