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有些发怵,今夜这阵仗,透着些鸿门宴的煞气。只是,她又想不出,她如今这深宅妇人的境地,还有什么是值得天子忌惮的?
心中翻转,举步上阶时,就差点被脚下裙裾绊住,赶紧双手提裙,踩得稳了,才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
等她上了台阶,皇帝便伸手来牵她,一边扶着她进殿,一边笑着与她解释:
“不是朕不识趣,非要在这夜里扰皇姐清静。而是今夜的观象卜言,实在是有必要,请皇姐一看。”
对她,一如既往的恭敬,周到,只是,那似笑非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阴寒。
待入了大殿,更多的阴寒之气,便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将她缠绕。
大殿尽头,是夜氏历代先祖的牌位神龛,油灯戚戚,连接着遥远的年代,逝去的记忆。空旷殿中,连个坐处都没有,高大龙柱,青玉地面,幽光反射,亮得能照出人影,却只有清冷肃然,不带一丝红尘暖意。
尤其是龙柱旁边立着一人,更让她心生寒冷。
那人高冠黑袍,消瘦面容,鹰鼻深目,仿佛浑身沉寂,与这大殿融在了一起——这位大曦的钦天监大巫,隐在深宫不为人知,却是先帝最器重的观象占卜之人,亦是她从十二岁起,就一直不想正脸去瞧的人。
夜云起扶着她,径直行至大巫面前,从那高举齐眉的两份文牒中,取下第一份,也不说话,只示意她打开来看。
夜云熙接过一看,封面上尚有先帝嘉元年间的密存印记,再细看那日子,嘉元十七年七月十七日。刹那间,她认出这份文牒来,不就是她十二岁生辰之时,大巫所卜得,说她是惑世灾星的天象吗?
瞧着那已经破开的封印,她也不想再一次翻开看了,索性递还了回去,冷了声音,与皇帝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这份密宗,我与你不是都看过?”
她不知皇帝将这封存于曦宫藏书楼之顶阁的密宗,拿给她看是何意。云起登基时,她摄政掌权,曾带了他,一道去藏书楼,登上顶阁,强行拆开了看过。
“不看也罢,皇姐可还记得,上面都说了些什么?”皇帝接过去,执在手中,兀自翻开来,凝目细看,带着不可思议的笑意。
她如何不记得,大巫说,七月十七夜,帝星降曦宫,已豆蔻初成。可扶少主,可乱四国,可平天下,可开盛世。但帝星错降女儿身,切记循善引之,万不可堕为惑世灾星。
可是,那又怎样?先帝震怒,不也束之高阁,对她宠爱依旧。彼时她姐弟二人看罢,不也付之一笑,只言要携手图谋天下。
然而,她却忘了,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他是个根基全无的傀儡皇帝,尚需依靠她的家族势力,仰仗她的铁腕扶持,而如今,她的皇弟,似乎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所以,此刻,皇帝合了文牒,抬起头,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叹息说来:
“朕只是惊叹,大巫卜算预知的神通。嘉元十七年,两位英武神勇的皇兄尚健在,皇姐多数时候,在千语山学艺,远离了这曦京是非地,而朕只是个出身卑微,幸得先皇后收养膝下却不得圣宠的落拓皇子,谁人能想得到,几年后,朕可为这大曦少主,而皇姐,亦可乱四国?”
夜云熙听他说得惆怅,却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直想让他废话少说,长话短说,她家那妖孽大将军,还在榻上等着她呢。
但见皇帝将手中文牒放回去,与大巫托在手上的另一份作了替换,再次朝她递过来,同时话锋一转,示意她看这第二份文牒:
“所以,大巫的预卜,朕是深信不疑的。今夜的卜言,朕也……深信不疑!”
那末了几个字,咬牙切齿,斩钉截铁,字字敲在她心上,随着她翻开手中文牒一看,便惊得心头肉突跳。
今夜是问出征之吉凶,问出的倒是大吉,只是,还多问出了些其他东西。那牒片上,简简单单八个字,却将她打入地狱:
“出师大捷,女主天下。”
原来,心急火燎传她进宫来看,就是认定她即是那想要夺他天下的女主?也不怪他,前有帝星错降女儿身,惑世灾星命的预卜,如今,又有凤玄墨与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是,他看低了她,她要有那心,还需等到今日?还毫无防备地,一点点弃了手中所有,助他羽翼丰满,然后,主动变成今日这砧板上鱼肉的模样?同时,他也高估了她,她的心,根本就装不下什么家国天下,只装得下一个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相爱之人。
看得触目惊心,想得怒火中烧,啪地一声,将那文牒重重地朝青玉地面上一扔,再瞪眼去看那大巫,她才不管这问吉文牒扔得扔不得,她只想,挣脱这束缚她的劳什子天象卜卦,莫须有的命定之言!
只见那黑衣笼罩下的大巫,微微欠身,手中文牒高举齐额,眉眼低垂,充耳不闻,纹丝不动。
夜云熙觉得,这个人,才是她的克星,她与他,无冤无仇,毫无交集,他却一次又一次,寥寥几句替天开口的言语,便要定了她的命运,甚至,要了她的命?
她有些站立不住,直想转身,逃出这空旷阴寒的大殿。
皇帝却不恼,还亲自踱步过去,弯下腰,将她扔得老远的文牒拾了起来,托于掌心,一边轻抚,一边幽幽问她:
“朕只想要前头的出师大捷,不想要这后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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