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上赶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实际上从他来到这儿脸色就没有一天好过,不过想想,谁调来这个鬼地方脸色怕都是好不了。但他今天的状态实在太差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吓人。
大清早就要面对一具尸体,就算昨晚做了再美的梦也会倒尽胃口吧,即使他是一名合格的法医。
“维维?”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但他听见了,他的小拇指极轻地动了一下,头稍稍抬起,目光从额前垂落的碎发之间看过来,暗沉的冰冷的目光。
我心里骇然一惊,脚下本能地就要往后退,而唐维安这时抬起脸,是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无辜的迷茫:“什么?”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为自己杯弓蛇影的紧张感到有些好笑。我尽量温和地说:“昨天没睡好?”
他轻轻摇头,脸颊上还泛着两抹浅淡的红晕,看上去像是有些羞赧一般,声音沙哑地说:“做梦了。”
“哦,”我不禁笑起来,“什么梦?”
“噩梦。”他淡然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他语气里有明显的“就此打住”的暗示,我没有接着问下去,把物证袋放在他面前:“上面让咱们跟北新的联手,你也跟着来吧。”
“合作?”他有些惊讶地说。
“嗯,你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合作行动吧?”我说,“也没什么,就是互相配合,你还是跟着我们。”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面容平静地拿起面前的物证袋,“这就是找到的子弹?”
“检测部门已经过了一次手,你看看还能不能查出什么,”提到子弹我就有些烦躁,“我估计是没戏,这个凶手聪明到知道戴手套,肯定不会忘了销毁其他痕迹。”但其实我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
“我看看。”他走出门,往隔壁的停尸间走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他的办公室里死人比活人的气息浓重,渐渐地,我感到有些不自在,于是走到外面的楼道里。大约十分钟过去,唐维安打开门走出来,一言不发地对我摇了摇头。
果然。我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八点,南桥刑侦八处在大楼前集合,包括我在内共五人,开了两辆车,唐维安坚持开自己的车去,他说要带一些必需的工具,包括部分造价昂贵的高科技产品。我不以为意,告诉他北新的实验室里什么都不缺,但他依然执拗地望着我,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投降。
等我帮他把所谓必需的工具都搬上车,另外三人已经默契地坐上另一辆车,只伸出头向我们打了个招呼,就急驶而去。
“你开还是我开?”我问唐维安,我的表情一定很无辜。
他似乎不太乐意眼下的局面,但还是平静地说道:“你开吧,我路不是很熟。”
我坐上驾驶座,发现他并没有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而是从后面绕过去,坐到我身后的座位上。
“为什么不坐到前面?”我说,“万一我半路上打瞌睡,你可以叫醒我。”
“你最好还是不要,”他从后车厢上拉出一条什么东西,我看了一眼,是一条薄毯,他把毯子盖在身上说,“我会比你更快睡着。”
“好吧。”我只能再一次投降。
我刻意绕开市中心的繁华街区,沿着沿海路直直开上去,驶入高速车道。经过收费站之后,我开始思考在这种沉默的气氛里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我们犹如一对普通的陌生人。当我瞥了一眼后视镜时,看到唐维安微微歪着身子,毛毯一角滑落到腿上,眼睛是闭着的。
“维维?”我叫他。他一动不动。
我盯着前方,右侧一辆造型夸张的吉普超过我开到前面去了。我减缓速度,用他刚好能听清的声音说:“你还记得周圣宇吗?”
他的眼皮飞快跳动了一下,如果我不是死死盯住后视镜里他的脸,一定不会知道他其实醒着。他在装睡。
你这是在拒绝。我在心里对他说,你在排斥我。可是为什么?
我狠狠踩下油门,在近得可怕的距离里超过那辆吉普车,把它远远甩在后视镜里,最终变成一颗黑点。
你真行,唐维安。我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181公里的距离,120码的车速,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后,北新的高速收费站显现在视野里。我把车速降下来,跟在冗长的车辆队伍后面,然后打开车窗,眺望旁边高高低低的楼房。
后座上传来响声,唐维安的声音沙哑:“到了吗?”
“到了。”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眼前毫无征兆又出现了周圣宇凑到我瞳孔前的那个红色烟头,我用力吐出肺里的烟,吹散了那一幅幻象。
我拨通严哲的电话,他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说:“导航定位青六路164号,我在这里等你。”
“第一个案子的现场吗?”我好笑地问道。自从有一次在他眼皮底下迷了路,这家伙总是提醒我使用导航。
“是的,你尽快。”
和南桥水陆相连四通八达的交通不同,北新多山,道路并不适合开车前行,我和唐维安被不断上坡下坡的颠簸和失重感搞得筋疲力尽。
青六路是一条斜角30度的上行坡,我在路口寻找车位,唐维安指着旁边一扇缺了半边的铁门说:“从那里进去,里面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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