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岸的咖啡馆中,英美的记者正悠闲的喝着咖啡写着报道,然而一河之隔的北岸,却是流弹横飞。漫天大火,此处刚熄,彼处又起,绵延不断。
知闲随着观战的中国人站了一天,月色刚起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些站不住脚了,然而她却不想离开,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小腿,心中不由涌上一股无力感。
仓库的位置虽然易守难攻,但是日军兵力和装备的优势实在是太过明显,一天当中,猛烈的攻击从未停歇过,仅仅依靠有限的四百人,又可以撑多久?
她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知闲一恍神,头一阵晕,身子就要倒下去,一只强有力的手却是扶在了她的腰上。
“回去休息吧。”
徐绍祯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人似是比从前更消瘦了,单薄的跟纸似的,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她带走,她这样的模样,让他心中更是自责和怜惜。
知闲摇了摇头,努力的站直了身子,笑道:“我没关系。”
她说完以后两个人都沉默了,炮火点亮的明灭夜空中,她看向北岸的眸子沉静如水,那微微敛着的眉,却是出卖了她的担忧。
徐绍祯从背后环着她的肩:“你在战区医院跑了一个月,担心够了伤员再来忧心战争,你什么时候能给自己操心一下?知闲,听话,回去休息,这场仗打不久的。”
知闲身子一僵,转过头定定的看向了他,终是什么都没说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雕塑似的站着。
徐绍祯叹了一口气,将人横抱起来就往外头走,知闲自然是不肯,叫着让他放自己下来。她不愿意离开,徐绍祯又岂愿意让她继续在这儿站下去?
他大半夜的放着佳肴不享觉不睡,跑了大半夜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她,自然不会随着她的性子来,知闲若是再有个好歹,他便是杀了自己也不足解恨的。
出了人群,他便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不曾想她倔着性子二话不说扭头便又往回走,徐绍祯也是气狠了,一把将她拉回来就扇了她一巴掌。
“他在里头是危险,是随时可能会牺牲,可是晏知闲,你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这个时候你出了什么事能让他安心吗?你不为旁人想不为你自己想,你就当是为他想,好好爱惜你自己行不行?!”
知闲大病初愈在战区医院救治伤员整整一个月不得休息,再加上她肤色本就偏白,被徐绍祯那一巴掌打的脸已经红了起来。
她也不拿手去捂,就那么怔怔的站着,听了徐绍祯半带怒意半带恳求的话,泪顺着脸颊就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对不起。”
徐绍祯是头一次见了她手足无措带了些柔弱的样子,让他觉得她轻弱的好似是一缕烟,想教人抓在怀里好好疼惜却又怕一触碰便散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手指动了动,终是抬起手来欲给她擦眼泪:“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知闲。”
“呦,这是谁惹了小丫头?”
然而未及他的手触碰到她脸上的泪,便响起了带了笑意的一男声,徐绍祯一愣,慢慢的放下了手。
如今的时机,他这样的身份,再跟她行为过密,只能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赵远钊走到知闲身侧,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来,给远钊哥哥说,谁欺负你了?远钊哥哥给你踹他丫的。”
看着严密的将人挡在身后的赵远钊,徐绍祯缓缓的摇头一笑,什么都没说扭头便往后头自己停着的汽车上走去。
东子冲着他的背影吐了一口痰,恶狠狠的道:“净趁着国难发些不义之财!”
赵远钊没有理会东子,只看着接过了自己的帕子已经把眼泪擦干净的知闲。那双素来灵动漂亮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她这般安安静静的时候可少找,倒是教自己也不好意思打趣她了。
他嘴角噙着笑:“赵公馆就在前头,不知道远钊哥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小丫头去住一晚?”
知闲“嗯”了一声,他便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给她披上,而后便护着她的肩往汽车上去了。
徐绍祯坐在车里,一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手上的眼已经燃到指尖了,他却是未曾察觉一般,他看见披着黑色昵衣的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她说的是,谢谢?
徐绍祯不由轻轻一笑,轻轻的摁掉了一口未抽只剩了烟头的香烟蒂。
这样的情景一下让他想起了那年的虞城之夜,隔着雾气,她将知闲二字告诉了自己。
也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没什么记性的他,这两个字一记就记了十二年,而十二年后在巴黎的病床上看到慢慢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的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个名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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