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采扬手,湖上竟真的有了春色。繁花从安宁脚下蔓延,自亭台、湖面、园中次第而开,一派盎然。春桃怒放,杜鹃烂漫,棣棠妖娆,杏花娇羞,浅草渐生,杨柳摇曳,寒风轻扫而过,园中便是无处不飘雪,无处不飞花。那人直直立在落日的红光里,望着安宁,眸色温润。
安宁看得呆住,只觉心内有千千万万句话,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不仅为这满园春景,也因为玉采的造诣修为。安宁常随有莘无惑混迹军中,灵力高强者不是没见过,但他们所用,多是些飞沙走石、移花接木的把戏,顶多将周遭土木连根拔起,用以攻击敌人。像玉采这般逆时改命,生生将不该出现在冬日的草木就地而生的,安宁确确实实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灵力,只怕世间少有。敢情那编九州仙神榜的是个瞎子吧,像玉采这种高人,怎会也榜中无名?安宁决定回去一定仔细研读研读那百大戏子榜,看看玉采是否高中,保不齐那位大神是将他归在了变戏法之列。
只听玉采说道:“瞻部面上与胜神结盟共抗牛贺,私底下却又与牛贺联姻,**尚且如此反复,你又怎可将复仇大业寄托在一个尚无实权的皇子身上?”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外祖父一族被知生老儿残酷镇压,三百口人死无全尸,我母后拼了命助我逃出牛贺,含恨而终。我天生没有灵性,连个普通人都算不上,纵使我有心修炼,待到来日神功大成亲手了结知生老儿,那也是白日做梦。如今我无依无靠,若不靠着有巢氏,谈什么复仇大业?”安宁口中的知生老儿,正是她那高傲做作的父皇,知生皇。然而安宁认定自己生父另有其人,虎毒尚不食子,知生皇若是她亲爹,又岂会苦苦相逼,让她背井离乡无家可归?
至于玉采说的那些鞭辟入里的废话,安宁当然懂,岂止于懂,简直懂得透彻,懂得深入骨髓。再说那有巢中容,她也未必想嫁,不过是找个靠山,怂恿他坚定不移地与胜神结盟,迟早打得知生皇国破家亡。如今玉采只将她这些歹毒心机堂而皇之地搁在台面上,安宁只觉怒火中烧,只将这连月来的委屈落魄统统倒泄出来,一吐为快。
“谁说你没有灵性?胡言乱语。”
玉采双手交叠,做了一连串诡异的手势,而后右手隔空朝着安宁一掌过去,安宁顿觉神清气爽,步履轻盈。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一时间竟起了变化。目所能及更高更远,一眼望去,只见满园的春花竟是无本之木,堪堪从雪上开出。安宁觉得周遭更为嘈杂,夹杂着草木的窸窣声,雪片的飘落声,仿佛还有远处的鸟兽声,而不单单,只是以往能听到的风声。
这这这,这玉采到底用了什么妖法,使自己有了灵性?自己明明有灵性,为何此前竟无人知晓?就算知生老儿骗她,母后断不会骗她。即便母后只求她一生淡泊,不愿她涉及灵法修为,她的外祖父,她的一干大叔大伯,军中兵士,那么多人,又怎可掩人耳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安宁缕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玉采又端起了一门之主的架子:“本座授你灵法,助你修行,你只需,少于有巢氏往来。”
这才是枯木逢春否极泰来,玉采要传授她妖法?别说少往来,就是不与那有巢中容往来,她也要牢牢攀上眼前这根高枝。待到她妖法大成,自去牛贺刺杀那知生老儿,取下他的头颅暖酒喝,还要嫁那有巢中容作甚?
安宁想想就觉得报仇大业指日可待,只听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慷慨激昂道:“恩师在上,请受小徒一拜。”待到双腿真真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才倒吸一口冷气,暗叫不好,这雪地,是真的冻腿啊。
“……”转折之快,倒令玉采一时语塞,他略略侧头,好像思索了很久,才一本正经道,“本座修习的灵法,唤作天问十九式,当年拜师时,一式磕了一个头,你也按着师门规矩,磕十九个头吧。”
十九个?这是哪家的师门规矩?未免也太隆重了吧?安宁摸着膝盖,极不情愿,却又不得违抗,毕竟有求于人,只得老老实实磕了十九个头,算是真正拜入师门了。
后来,长略得知此事,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很明显,安宁被看似严肃正经的玉采戏弄了。长略告诉她,玉采修炼的灵法,是高人托梦予他的,玉采只恍惚看到高人龙首蛇身,根本没看清那人是什么模样,何来磕头一说?
安宁哑然。
安宁这一拜师,可苦了中容。中容原也不想失约,只是那日国宴当头,不得不赴。
知生皇果然言出必行,说好要为中容另择良配,定是要说到做到。良配乃知生皇庶女,叫什么知生长思,由大将孔仓亲自从牛贺一路护送至周饶,顺道也带来了国丈有莘氏拉帮结党意图谋反,数月前全族问斩的消息。
中容心中惭愧,难怪当时问安宁国中出了什么事,她总避重就轻,说不上几句扯开话题。安宁心里定是难过得要死,自己还这番咄咄逼人,实在是往她的伤口上撒了把盐,重重伤了安宁的心。待成亲后,自己定要更加善待安宁,令她忘怀过去,与自己共掌瞻部。自己年寿短浅,虽不能与她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总归是可以的。
想着这些,就觉得眼前的牛贺使臣分外可恶。杀光安宁娘家人不说,还搞出个什么庶出公主,那个叫孔仓的,在这里罗里吧嗦,白白耽误了自己要向安宁提亲去的一番好事。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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