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都结束了,什么都醒了。
然而还是思念那颗星呵!
晚饭时候,因为女儿摔破一个碗,一个巴掌扇上去:猪猡!一个碗要好几个钱,你会这样随手摔了!怪不得你父亲会那样地被你活生生气死!真的!他在世的时候你就常常气他,你气他!你想他死!
☆、张老太太
苏云仪父亲死的那一年后,她母亲拖儿带女的,日子过得很辛苦了,到后来为了生计,不得不去给别人家做长工,张老先生死了,张辉死了,张家就只剩一个张老太太。
苏巧艳因为要做长工,一年半载不得回家来,便把一女二男全部交给张老太太看管。
张老太太是小脚,三寸金莲,头上常常地裹着那一方蓝绿布头巾,木梳子插在发髻上,身上永远是那一件暗花深蓝线的黑底子棉袍。
她的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媳妇又去给别人家做了长工,一年半载地不得回来,张家只剩了她和她三个孙子孙女。
常常地苏云仪和两个弟弟坐在饭桌上,两个弟弟闹着要肉吃,张老太太忿忿不平地唠叨开,要肉吃?张家是没有的,一定眼馋肚馋,去你外婆家呀!来我家做什么!呸!养不熟的东西!每日里调嘴弄舌,还当我不知道呢!哼!我都知道!
苏云仪听了这话,很不能忍受了,她受不了这么阴阳怪气的话,把筷子一放,看定了张老太太,祖母,您知道什么?
张老太太一叠声嚷起来,我知道什么?哼!我就是知道!别叫我说出来了!
苏云仪还是定定地看着张老太太,张老太太被她这一看,不由得火大,一拍桌子骂道:好东西!你敢这样盯着我?!我知道你巴不得离了张家的门,好去你那外婆子家吃饭!
我并没这样说。
你当然不说!张老太太道:你不说,你挑拨着你两个弟弟说!怎么着?觉得张家亏待了你?每天拉着个苦瓜脸给谁看哪!觉得咱张家不好,趁早离了这里,滚去你外婆子家!
苏云仪哐地放下了碗筷,哭着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她伏在那大红被面上,哀哀地、哀哀地哭,外面是张老太太的叫嚷声,造孽啊!这碗里还剩了这么些饭,说不吃就不吃了!造孽!你娘一年到头才寄给我几个钱?够你这样造孽的!
苏云仪哭够了,一个人仰面躺在床上,白色的软纱床帐子上有着一溜的水红堆花,白的,红的,红的是一只只诡艳的蜘蛛,暗哑的红颜色,趴在那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结了一张白色的四面的网。
暑假过了,苏云仪要校里要学费,她和祖母说了,张老太太骂骂咧咧道:真的,你娘一年到头才给我寄几个钱?你女孩子家,读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
苏云仪心里寒了半截,那笔钱到最后也没要出来,到学校里,同学们都交了,那和蔼的可亲的国文老师不知情况,当众问她怎么学费还没有交来。
苏云仪站在那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知道她不该哭的,她蛮可以说那学费是一时忘了带来,起码还有点体面,这一哭,可是什么都完了,可是忍不住,止不住地要哭。
她一个月以后退了学。
退学的那天,有着星星一样的亮眼睛的,那个漂亮的男孩子,柳梦轩,那一天下午,他的书是找不到了或是忘了带来,已经不得而知,反正那书是不见了,自然而然地,他把苏云仪的那本书拉过来一点,两个人合看。
老师讲着课,柳梦轩便在苏云仪的书本上记笔记,两个人离得可太近了,苏云仪都感到脸有些红。
下课后,苏云仪是真要走了,她把那本书推给柳梦轩,意思是要给他,因为以后也用不着。
柳梦轩接过书来,收拾着书本,一本、一本、又一本的,末了诧异道,哎,找到了。
苏云仪看着他把那本书重新递还给她,低着头接过来,什么话也没有说。
柳梦轩当然更不可能开口,他能说什么呢,他说什么都是会刺痛这个女孩,那么,还是不要说了罢。
沉默在夕阳里的两个人,金色的轮廓和碎发,她从他身边走的时候他暗暗地踩了一脚她的影子,瘦的、长的影子,听说踩住一个人的影子,以后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苏云仪回去之后呆在房间里,翻开柳梦轩递还的那本书,细细看着那一页上面的笔记,歪歪扭扭的是他的笔迹,苏云仪伸出手去,细细地来回摸着那字迹,是他写的呵。
她把那一页纸撕下来,做纪念品。
她母亲不久后回来,她听见她祖母在那里和她母亲说,真的,那孩子发了疯了!死活不肯去读书!我没法子,只好随她去了!她真是发了疯了!
她母亲当即暴跳如雷,拖了根棍子直到她房间,沉着脸在床沿子上坐了,叫苏云仪跪下,举棍便要打。
这时候她那二弟张余怯生生在房门口喊,娘,你别打阿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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