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的小手心里写字,与她对话。
他不能开口,他知道他一开口,孩子一定能听出来。他也不担心孩子看不懂,先不说她已经上了大半年的学堂,就是在之前,这些普通的字,他也都教过她。要是肖瑾认不出,傅宁觉得他会打她手心。
好在肖瑾争气,没给傅宁打她手心的机会。
傅宁在她手心里写道:“怎么到这来了,你娘了?”
傅宁指的是崔荷,他估计这孩子已经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阿爹,我来找你啊?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肖瑾说着,一双手就要伸过来扯他的面巾,“脸上为什么要带着东西?”
傅宁一手拍的了她的爪子,抓过一只,继续道:“我不是你爹,怎么不跟着你娘,跑这儿来干什么?”
“阿爹,我来找你啊,我知道娘在找你,崔姨也在找你,好多人都在找你,可他们都没阿瑾聪明,只有阿瑾知道你在哪里。”
肖瑾喊的崔姨指的是崔枝。小孩子情绪变化得很快,刚才还哭哭啼啼闷闷不乐,现在就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本事。
“我不是你爹,等雪停了,送你回家,你一个人跑出来,你娘该着急了。”
手上的字还没划完,肖瑾就是一个虎扑,像一个八爪鱼一样紧紧地抱住了他,双手双脚都缠上了。
“不,肖瑾要跟阿爹在一起。阿爹不能丢下肖瑾。”
傅宁叹了口气,表示心累,一手覆上了肖瑾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敢情他之前“说”的每一句话开头,这孩子都没听进去。
手上还没拍几下,哐啷一声,一阵风雪猛然灌入房间,傅宁一惊,抱着肖瑾在炭盆边站了起来,抬头,额头一滴冷汗悄然划下。
崔荷一身墨衣金冠裹狭着风雪之势正威仪赫赫地立在两扇大开的木门中间。
崔荷在房间扫视了一眼,目光略过他,走过来,向着还巴在他身上的肖瑾伸出了双手。
“肖瑾,过来!”
傅宁有点被崔荷的气势吓得,手抖了下,退了一步,没将孩子递出去。而肖瑾只是乖乖地搂着自己的脖子没说话。
崔荷像是才看到他一样,微微行了个礼:“抱歉,不请自来,我是这孩子的娘,请把她交给我。”
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了一袋银子,沉甸甸地,嗒地一下,随手扔到他身边的小桌子上。
“谢谢你收留她,这是崔某的小小谢意。”
傅宁抬头看了看她,咽了一口生津,走过去,将孩子递还给她。肖瑾松开了脖子上的手,默默地转锁上崔荷的脖子。肖瑾倒是一点也不怕她,还咯咯乐着。
“娘亲,我找到阿爹了。”
崔荷的手一顿,抬头看傅宁。
后者惊出了一身冷汗,装着不会说话,连连摆手。
炭盆里的炭火噼啪一声磁响,看着那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崔荷收回了目光,将披风搭在肖瑾身上,抱着肖瑾往外走去。
“你这孩子,怎么见着谁都叫爹娘。”
崔荷感慨,她想到了自己与这孩子还有傅宁初次相见的时候,也是这间屋子。
出了门,肖瑾见傅宁没跟上来,开始在崔荷怀里闹腾,可崔荷没再搭理,一手打着伞,一手稳稳托着,毫不受影响地出了院门。
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傅宁一口气一松,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床上昏睡的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渐渐啼哭起来,傅宁回神,连忙关上了木门,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刚才被子围得高,孩子睡得熟,崔荷和肖瑾都没发现她,心绪几番激荡之下,傅宁都差点忘了她的存在。
孩子得到安抚,渐渐平静下来,傅宁的视线转而凝在那袋银子上久久不能离去。
“看来,等不到雪停了。”
几日后,耶瓦来了使臣,带着一封愿意归属的国书,可观的财帛,及一个年幼的质子。
里国女皇下旨,不日遣送耶雅辛回国。
耶雅辛就是辛墨蓉。
消息传的满城,崔荷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盏齐齐一翻。
傅宁惊得心惊肉跳,他总感觉下一刻那人就会出现在自己身后,一脸淡然又确定地跟自己说。
你逃不掉我的。
天幕深蓝,扬着飘飘大雪,宽阔的主街道上,路边的石阶,高楼建筑的飞檐翘角上,絮絮积了两个拳头上下一抵厚的一层,冰刀子似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已近深夜,路上行人已由三三两两渐渐转无,仅剩的两家商铺也上了门板,熄了灯打了烊。只有一家酒楼一间厢房里还凉着灯,傅宁就站在这家酒楼对面的小巷子里,避着风,呆呆地望着某处窗户上的剪影。
那间楼里坐着的,是崔荷。是白天时无意间撞见的,那时天还未下雪,傅宁看到,她一个人,身形恍恍惚惚的,举起一酒坛子往嘴里倒了倒,没倒出来。下一刻,那酒坛子就碎在他脚边,倒吓了傅宁一跳,怕引起她注意,忙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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