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黎谷啊,”曼楠解释说:“将这么个地方运作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吧?”
不儿闻言,开怀一笑,樱唇贝齿,顾盼生辉。她扶着圆桌站起来,踱了两步轻轻倚在廊柱上,仲夏的微风拂过,吹她裙角飞扬。她捏了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良久,缓缓开口道:“我两岁的时候,被玄叔救回谷里,在这白梨花从中识文断句,习武弄剑,过了一十多年。学的倦了,跌的疼了,回身就有一温柔的大手将我抱起来。那慈爱的目光,宽容的微笑,伴我一点点成长。”
不儿回头看看朱鹮,笑道:“鹮儿你知道嘛,我第一次进雨文堂的时候,还没有玄叔的桌子高。我记得自己死命扒着桌沿欠着脚,才勉强能看见他桌上的笔墨纸砚。后来,慢慢的,我就可以自己爬到他的大椅子上,抓着毛笔乱挥。他那些装条子的竹筒,不知让我踩烂多少,更别提沙盘里的小旗了。”
朱鹮想了想,疑惑道:“那沙盘外面不是有栅栏吗?”不儿咯咯一乐,道:“后来才装的,终是让我给踩怕了呗!”
她转回身子,复又看向荷塘,继续道:“我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玄叔便将墨黎谷的运作之章法,慢慢教授于我。起初我觉得那些东西晦涩难懂,讨厌的很。直到有一天,我学得实在烦了,将那些书卷悉数扔在他身上,哭闹着跑出书房。我在书房外面藏了一会儿,见他没追出来,觉得奇怪,又偷偷跑了回去。”
梅曼楠问道:“谷主可是生气了?”
不儿蹙着眉摇摇头,说:“没有,他只是坐在地上,抱着那些书卷,红着眼睛,嘀嘀咕咕的…”
“他…说什么了…?”朱鹮小心的探头问道。
不儿叹了口气,道:“说他没有照顾好我,对不起我娘…我从未见过他那般失魂落魄黯然神伤,心疼的不得了,便下了决心,绝不辜负他。不过说也奇怪,自那天之后,我也不觉得那些东西厌烦了。潜心看下来,发现真是很有意思。而且随着年纪增长,愈发觉得那规程行文j-i,ng妙,丝丝入扣。可明事理,可探人心,真不知玄叔是怎么想出来的。”
梅曼楠听着听着,觉得不儿的故事里似乎少了点什么,于是问道:“那、那绫先生呢?他既然是你长兄,理应与你同习这些规矩剑术呐。”
不儿那明媚的笑颜上,不免染上些y-in翳,她黯淡了目光,低声道:“他不在…他一直都不在…玄叔当年从火场里救出的两个孩子,一个是我,一个是阿鸳…”
曼楠怔了怔,又问道:“那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不儿摇摇头,她靠着廊柱缓缓坐下,接着说道:“不过后来,还是让玄叔他们寻回来了。我永远都记得,在墨黎谷初次见他,他温润的面容,清澈的笑。他跑到我面前,蹲下来,拉着我的手,对我道:好不儿,我回来了…”
不儿回想起当年那个面若冠玉英姿飒爽的少年,再想想现在铺子里这个两鬓挂霜说一藏十的掌柜,不由得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道:“明明是来赏花的,说这些干嘛。”
曼楠听她声音有些哽咽,忙起身挪她身边,捏捏她的小手,道:“不说不说,是我不好,胡乱问这些惹你伤怀的事儿。这池子里的小荷开得清丽,正是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就如你一般。”
不儿朝她吐吐舌头,说我才不是这么静默的花呢。她转念一想,觉得这不染不妖的花,倒似她哥哥,层层白衣遮遮掩掩,装的好似无坚不摧,却藏不住那脆弱的蕊,只要探到他心里轻轻一触,便折骨断魂。
不儿趴在栏杆上与曼楠继续闲聊着,说着说着,日头便斜了下来。梅曼楠看出她有些倦意,附在她耳边道:“聊了大半天了,也该说说正事儿了吧。”
不儿给朱鹮飞了个眼色,让她去小廊子门口守着点,然后小声道:“我早就吩咐下去,已经埋伏好了,现在就是守株待兔,请君入瓮了。”
曼楠点点头,道:“你安排的我自然放心,只是既然是绫先生的主意,是不是还要见他一见?”
不儿歪着脑袋盯了她半晌,眯起眼睛道:“你去见他,只是凭添愁思,不见也罢。”梅曼楠心有不甘,还想争取些什么,忽见朱鹮跑了进来。
朱鹮快步到不儿身边,低声道:“有动静了,搞不好,就在今晚。”不儿冷了面容,与曼楠交换一下目光,然后起身带着她离了景初园,向城南走去。
仲夏的夜静谧的慎人,黑压压的新罗城只闻得打更的鼓声和寥寥虫鸣。一黑影在院墙屋脊上飞上蹿下,身形矫健,步履轻盈。那人沿着蔡河一路西奔,停在了一片石榴园前。他正了正头上的狼面,喘息片刻,飞身钻进园子。
自秦雁容让雷重秋放走之后,雷霆之怒点着了整个万钧庄。路钦良和魏熙领了主子的命令,东去长安,一面沿途抓捕跑了的黑衣娘子,一面去打探墨黎谷的虚实。路钦良打心眼里讨厌这油嘴滑舌的言狐使,是以刚离了梓州,二人便分道扬镳。
他顺着商道一路向东,未到长安便听闻落梅寨的马队,近日要去汴京贩货,忽然就动了心。他略作打听,得知是少寨主亲自带队,同行的,不过十来个小娘子,更是有了前去擒人,为尉狸复仇的打算。所以他未在长安多做停留,径直摸进了东京城,探查一番,没费多大力气就寻到了梅曼楠下榻的邸店。
静谧夏夜,夜阑人静,路钦良穿过石榴园,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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