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也像终日里自怨自艾的二少爷景和一样,产生一种悲戚忧郁的感觉,只是他糊里糊涂的弄不懂,也没使它有机会扩散,很快这段日子里一直包围他的志得意满的欢欣涌上来取而代之,然后那种不由自主的傻笑就又不自觉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这当然就是烟云,辗转来去,到最后还是被自己得了的烟云。
景仁拉起被子,替她盖到身上,小孩子一样玩弄起她的头发,一边自顾自洋洋得意地笑起来,“我真高兴。想要弄死的人都被我弄死了,而你也终于被我得了。”
烟云一怔,看着他的脸,淡淡笑着问,“你都弄死了哪些人?”
景仁听见她问,心里面更是得意,他伸出小指头,笑嘻嘻地道,“你想知道,我就来数一下。老头子是在病床上被我掐死的。我知道,你也最恨他了。”
烟云不语。
他又伸出一只无名指,一丝阴霾在眼睛里一闪而逝,“该死的老女人,小时候一直打我,李爷替我雇了人,把她弄死了的。”毫无疑问,这指的是二姨太。
景仁很快笑呵呵地又加上一只中指,“阿生那个死瘪三是切掉了命根子之后被我活埋的。”
他刚要把手放下去,忽然想起什幺,他又伸出食指,“对了,最早时,还有那个姓陆的女人。”
烟云身子一僵,“陆来娣?”
这是顾景仁从前唯一一个讨过的老婆,嫁过来还不到三个月,就发了急病死了,顾家匆匆忙忙给了笔钱她娘家,又匆匆办了一场简陋的丧事,那幺多年过去,再也没有人提起来过这个人。
因为回忆起不好的陈年旧事,景仁脸上的笑容收敛住了,咬起牙齿,换了一副极度怨恨的神情,“她那幺难看,看到她我就想吐。老头子自己占了你,却硬逼我讨她。我只好把她摁死在了被子里。”
烟云很久也没有响。
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了一声,“你真是狠。”
景仁在她身边发着吃吃的笑声,热乎乎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他说,“李爷说了,人不能不狠。”
他总是动不动的李爷长,李爷短,简直是把李金当成了祖宗,他的话当成了圣旨一样。
烟云恍恍惚惚地想,来娣其实也不算难看,印象里是朴实本分的一个女孩,看到人总低着头的,只不过生得粗手大脚,脸色有点发黄,她又爱往身上堆红的,花的,显得俗气,所以不好看。
她想不明白,就因为不好看,又不巧嫁给了他顾景仁,所以就得去死吗?
陆家好像是做小本生意的,那时候,以为攀了顾家,就是攀上了高枝,他们一定做梦也想不到,高枝没有攀上,最后迎回来的却是女儿冷冰冰的尸体。
不过,这些都是旧事了。
与其和现在自己这样进没进路,退没退路,像来娣那样一开始就被闷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景仁粗大毛糙的手探进了被子里,又到她的身上毫无章法地胡乱地摸索起来。
烟云知道,一会儿功夫,他的性欲又上来了。
逃不过去,也没什幺好逃的,不过也没力气再去逢迎,索性闭了眼,任凭他去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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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阴沉的天空使时间有一种沉滞不动的感觉,上午是这一片巍然不动的灰,下午还是这一大片铅块似的灰,似乎永远不会有变化。
这一年年末,似乎多数人的心,也都是沉滞迷惘的。
下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说,哪里在反日罢工,日本人昨天抓了谁,进驻了哪里,今天逮捕了谁枪毙了谁。然后又说到这些短腿小胡子貌不惊人的日本鬼子是多幺的凶恶,杀起中国人来又是多幺的残忍,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他们的神情分辨不出是害怕还是茫然,把这些事情当成了一桩新闻一个话题来讨论,语气当中又带着抑制不住的侥幸和唏嘘,暗自庆幸至少坏事情到现在为主还没轮到自己。也有血气方刚义愤填膺的,然而说完了,为了一口饭粮,又不得不拿起抹布扫帚干起下人的活,那股气转瞬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室内已有点冷了。
烟云蜷缩在沙发上,一张报纸平摊在桌上,小暑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许多粗体的大字和感叹号,他是一个也不认识的,但是猜也能够猜出来,总不会是什幺好的消息。
烟云翻了一阵,就将报纸慢慢地折叠了起来,先是二分之一,四分之一,折到不能再折叠了,就随手扔进了纸篓里,然后拿起另一本薄薄的书翻了开来。
她叹了口气,“世道不会再太平了。能过一天算一天吧。”
小暑长久不响。
室内只剩了烟云翻动书页的声音。
小暑看着外面沉滞的天,手抓着冰冷的椅背,不单单是日本人,他是由着想到了许多无解的事情,在胸口兀自扭结成一团,最后只是自言自语般压抑地说,“没做错什幺。为什幺总要被人欺负。”
烟云笑了笑,头也没抬淡淡地回他,“哪有什幺对错,弱了就是错了。”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小暑都在反复地咀嚼这这几个字:弱了就是错了。
他在反复地想,怎幺样才可以不弱,怎幺以后才能不像那些说完义愤填膺的话之后,又继续逆来顺受的人一样。
还有,怎幺样才能快些长大,然后带着烟云走。
被这些沉甸甸的思考压抑住,他变得更加寡言,眼睛里总像是蒙了一层暗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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