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沧望着从重重黑雾中走来的几人有些意外。
七个人里面,居然偏偏是他不认识的全来了。
他逐个扫过去——那个高大、肌肉发达的男人,应该是之前试图攻击他的那个?那个女性魔族,是被黑云影响到了的那位。还有一个没什么印象的单片眼镜青年,看起来精神状态很糟糕。
这三个人借着微弱的光,能够艰难看见的范围远不如叶沧。因此,等到他们终于注意到叶沧的存在时,两方的距离实际上已经相当近了。
“……!!!”
奥列弗明显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踉跄一下。
扛在肩上的长戟登时发出一声嗡鸣,如果不是上面还压着赛丽嘉的重量,估计这会儿已经反射性地出手了。
怎么办……?
先前那种浑身发毛的感觉又来了,奥列弗望着浑身溶于黑雾中的青年,指尖竟痉挛似的抽动。
那人安静地立于烟云之中,精致的衣袍随风而动,纤尘不染,完全不像他们这样狼狈。
那双寒凉如夜的眼眸注视着他,奥列弗根本捕捉不到那双眼睛里的分毫思绪,只觉得沉入了一片黑色的海,幽深莫测。
奥列弗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细细密密的汗水从他额头冒出。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分钟,他喉头艰难咽动,无比沉重的五指,极缓、极吃力地搭上了长戟,握住。
察觉到他的动作,叶沧的眼中莫名闪过了一丝欣赏——自然,这种情况换他来,他也一定会对敌我不明的人举起武器。能够扛得住黑渊和他的加压,提起反抗的勇气,看来魔族新生代的水准还算及格。
可惜……动作太明显了,有勇无谋,不会藏拙。
如果他们真的是敌人的话——叶沧的双眸忽而尖利起来,瞬间无差别释放的威压,让奥列弗立即跪倒在了地上,只能够艰难地单手撑地,让自己不至于更加狼狈。
叶沧轻轻道:“你确定要对我动手吗。”
奥列弗瞳孔一缩:……他果然知道了。
嘴里似乎咬出了血气,奥列弗嘴角一扯,惯会的嘴硬和挑衅却没在这里发挥作用。
一方面是他自己也在犹豫,一方面是拉泽拉斯突然出声,几乎破音地厉呵住了他:“退下,奥列弗,王的御前不得无礼!!”
被黑渊溺爱般眷顾的叶沧,他的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像现在,拉泽拉斯能够感觉到黑暗中有无数道视线正在注视着这里,就像隐匿在黑夜中、双瞳发出幽幽红光的凶兽。
无疑,现在这头凶兽滴下涎水的牙齿,正暴躁地想要咬断他们的喉管,把他们的内脏撕裂,让所有入侵禁域的人支离破碎。
然而它却始终没有真的出手。
……它在顾忌着什么,有什么人抑制了它的暴走,而它并不生气,只难耐地徘徊在周围,如同守护——
是极致的恐怖,以杀戮为名的守护。
至于那个让它桎梏、使它动摇的人——拉泽拉斯缓缓看向悠悠勾唇的叶沧,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由一个原本模糊的轮廓,开始逐渐清晰成型。
他决定赌一把。
拉泽拉斯努力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神智,踉跄着挪动到叶沧身前,在黑暗中某个意志以及叶沧本人的注视下,蓦地单膝跪下。
明明连保持站立都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然而,这个下跪的动作硬生生被拉泽拉斯一丝不苟地完成,完美得挑不出半点错误。
因为过度控制到绷紧的肌肉,随着拉泽拉斯的屈膝而越发频繁地痉挛起来,可他死死咬着牙,硬是没有流露出半点异常,把举止中想要表达出的尊敬和虔诚,生生做到了极致。
奥列弗已经呆立在了一旁,震惊地抖了抖唇,因为——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下位贵族对上位贵族的礼仪,这是……最低等的仆从对主人的礼仪!?
主从,是全魔族最微妙,也最慎重的连系,甚至胜于亲友和恋人。如果一个魔族愿意认一个人为主,那、那……!
“请原谅他的无礼,陛下。”
拉泽拉斯微微泛白的唇轻启,原本清冷的音色在力不从心的强撑下,染上了几分脆弱和颤抖,“我们并非故意冒犯,希望一切为时不晚,谨在此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祈求您的宽恕。”
叶沧意味深长地凝视一会儿,忽而一笑:“你很聪明。”
至少知道审时度势,比旁边那个只会张着嘴发愣的傻大个强多了。哎,明明都是魔族,为什么智商差距这么大,真叫人捉急。
傻大个·奥列弗:“……”
神志不清的赛丽嘉暂且不提,这会儿耳朵没毛病的奥列弗,尤为清晰地听见了拉泽拉斯喊出的称呼。
“陛下……什、什么陛下……?”
他语气含混,说话结巴,一会儿看看还跪在地上的拉泽拉斯,一会儿看看叶沧。隐隐想到的某个难以置信的结论,让他的气势骤然消散。
拉泽拉斯却只是阖了阖眸,没有搭理他。不是臣子不能够在御前开口,而是……仆从不能先于主人开口。
叶沧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下头:“是,全名拉泽拉斯·杰尔梅德,后面是家族姓氏,您称呼我为泽斯就好。”
这简略得甚至亲密的称呼,至今为止全魔族都没人叫过,包括同为军团长的同事亦或他的亲族。就连青年自己说出来的时候,没有血色的脸庞都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羞窘。
“泽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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