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徐涓忽然席地坐下,伸手拽了拽裴聿的裤脚,裴聿只好陪他一起坐,听他说,“我以前很听话、很用功,这段给你讲过了吧?但我没说,后来我长大了,就不肯再用功学习了。”
“……”
“20岁生日那天,我妈为我办了一个盛大的成人礼,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社会名流,到了吹蜡烛许愿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看着我,他们等我郑重其事地讲一个生日愿望,但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愿望。我学了那么多东西,几乎什么都会,但当我畅想未来的时候,它们没有一个是我期待的方向,我不知道我每天累死累活地学那些,究竟为了什么?因为我大哥是这样长大的,他很成功,我姐也一样,她也很成功,所以我要向他们学习,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徐涓双手支在身后,仰头看浩瀚的星空。
“当时我想,我为什么不能做自己?不听别人的安排,勇敢走自己的路。”徐涓微微笑了一下,“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动心了。那天宴会结束,我开着我人生中第一辆车,漫无目的地开到城外,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和现在一样,当时我就躺在石台上,望着头顶的星星,想了一宿。”
“你想到了什么?”
裴聿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一直专注且耐心地看着他。
徐涓又笑:“那年我才二十,学的不少,真懂的不多,还没出社会呢,我能想出什么大道理?当时什么心情其实我记得不清楚了,现在回想起来,我怀疑我当年可能是被我妈安排的时间表逼疯了,想放纵,不好意思直接放纵,所以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拿人生方向做借口,一边忽悠我家人,一边忽悠自己,然后就……把我原定的轨迹掰弯了,现在它七拐八拐,都不知道拐到哪去了。”
“……”徐涓说的是诉苦的话,看表情却不像诉苦,裴聿拿不准他的想法,“所以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徐涓道,“晚上被我姐教训了一顿,她替我妈传话,让我早点安顿下来,结婚生子。”
裴聿一愣,牵他的手紧了紧。
徐涓道:“别怕,她们就是说说,敲打我一下。可能在我妈眼里,我这个儿子特别不学无术,唯一能为家庭做出的贡献,就是传宗接代吧。”
“你哪有不学无术。”
“……”
可能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裴聿总是很认真地说他好,徐涓倾身靠近,懒洋洋地躺在了裴聿的腿上。
他今天确实被徐晴光弄得心情很差,但让他说具体在意哪一点,被逼婚吗?好像不是。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很少会有心情不好的状态,因为他看得开,几乎刀枪不入了。但他不是得道高僧,还没有看破红尘,今天被徐晴光讲了几句,别的都无关紧要,最戳他神经的,竟然是那句“奔三了”。
时间给人的压迫感无声无息,却片刻不停。
徐涓难以想象自己三十岁、四十岁之后的生活,依然游戏人间吗?似乎没什么不好,但好像也没什么好。
他偶尔会心情不好,痛苦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但痛苦是激烈的、j-i,ng准的、有源头可循,他的“心情不好”,却仿佛是一种经年累月攒下的隐性失落和茫然,平时察觉不到,偶尔遇到点令他不舒服的事,才会静悄悄地浮出水面,让他恍然意识到:原来我不是一个快乐的人。
——我不快乐吗?
如果我不快乐,世上还有几个人敢说自己快乐?
徐涓通常用这个思路就能把自己安慰好,他不需要别人安慰,今晚本来也不想对裴聿说这么多,但裴聿用那么温柔的眼神望着他,他情不自禁地犯了表演病。
表演型人格说的就是他。
“我胡言乱语,你陪陪我就好了。”徐涓伸手去够裴聿的脖子,把他拉低了和自己亲了一下。
“星星真美。”他轻声感叹,“有时我觉得,星空是最不可思议的景色,遥远、浪漫、永恒,如果可以,我想睡在这里,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广袤的银河。”
“你最近过得不好吗?”裴聿比他想的更敏锐,突然道,“我觉得你好像有很深的心事,和刚才说的那些有关?”
徐涓摸了摸鼻子:“可能吧,说不上来。”
“……”
裴聿任由他枕着自己的腿,手指c-h-a进他头发里,轻轻地帮他按了几下:“生活难免有不如意,别不开心。”
“你也有不如意吗,裴老师?”徐涓被按得很舒服,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有点困了。
裴聿道:“有啊,我不如意的事多着呢。”
“比如说?”
“我今年出了本书。”裴聿说,“写明史研究的。这本书我从研一开始写,然后毕业、工作,不断丰富内容,写了好几年,终于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帮我出,但上市之前,负责的编辑说,明史都被翻来覆去地研究透了,市面上书太多,我又不是这方面的资深学者,我们要想畅销,得有噱头。”
“什么噱头?”
“她叫我拍一组照片,印在书封上,还让我开微博账号,没事发发自拍。”
徐涓:“……”
敢情是美女作家的营销手段被玩烂了,美男作家也有搞头?
不过确实,粉丝经济的时代,有才华的人不一定要靠脸吃饭,但如果长成裴聿这样,先露脸能吸引一大批关注,算一个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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